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9/12页)
许多人开口聊起袋妇,跟着便拐个弯谈起自己。我想大部分的谈话应该均属此类。
一名罗斯福医院的护士说她每次看到袋妇,心里都会冒出个声音在说,上帝垂怜。而和她一样承认担心难逃同样下场的女人也不在少数。想来这是所有独居女人的噩梦吧,一如醉鬼的眼前老是浮现包厘街游民的落魄身影。
珍妮薇·史东有个晚上出现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我们约略聊了聊玛莉。两个晚上以后她又过来了,然后我们便轮流花起所得遗产换成一杯杯美酒。午夜过后不久,她有点不胜酒力,决定是该走人的时候,我说我可以送她回家。走到五十七街的转角时她停下脚说:“我的房里不许有男人。拉金女士的规定。”
“老古板。”
“她经营的可是正当场所。”她夸张地模仿起房东太太的爱尔兰口音。她那双在路灯之下难以解读的眼睛抬起来迎向我。“带我上别处去吧。”
我把她带到我的旅馆——一个不如拉金女士经营得那么正当的场所。我俩虽然无法互惠,倒也无害,何况这总比独守空室来得好。
之后有个晚上我在宝莉酒吧碰到巴瑞·摩斯戴。他告诉我“羊皮手套”有个歌手要唱一首关于袋妇的歌。“我可以帮你问问怎么联络到他。”他表示。
“他现在在那里吗?”
他点点头,看看表。“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上场。不过你可不想去那里,对吧?”
“怎么说?”
“不对你的味啊,马修。”
“警察需要包容心。”
“话是没错,而且他们上哪儿都受欢迎是吧?不介意的话,等我喝完这杯我陪你去。因为你需要我的不道德支持⑥。”
羊皮手套是第九大道西五十六街的一家同性恋酒吧。室内装潢走的是有点过头的酷儿解放路线。有个小小的表演台、几张散放的桌子、一架钢琴、一具吵闹的点唱机。巴瑞·摩斯戴和我站在吧台旁边。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的咖啡不能点。我叫来一杯纯波本。巴瑞的波本加了冰块淋了汽水。
我们喝到一半时哥登·罗瑞上台了。他穿着紧身牛仔裤和一件花衬衫,坐在台上一张折椅上,唱着自己谱写的歌谣,以吉他伴奏。我不知道他写的曲子好不好。听来好像每首歌都是同个调调,不过也许只是风格类似罢了。我这人没什么音乐细胞。
唱完一首阿姆斯特丹的《夏季恋曲》以后,哥登·罗瑞宣布下一首歌是为了纪念玛莉·艾丽丝·雷菲德谱写的。然后他便开口唱起来:
她是个购物袋妇她住在
百老汇的人行道上
穿着她所有的衣服扛着她的年纪
在她背上
将死去的梦装进老旧的纸袋背在身上
翻捡垃圾寻找某样她
遗失在百老汇的东西——
购物袋妇……
没有人知道但她曾是
百老汇的演员
唱诵他们塞在她脑袋
的字句
背诵她过往生命的台词
风靡她的粉丝和她的友人以及她的
爱人在百老汇上——
购物袋妇……
恶魔的影子潜藏在
心智的角落以及百老汇的暗巷
在恶兆和预言以及
异象出现过后
她开始遗忘她不再背诵她的
台词
将她的生命绑上链子牵着它浪游
在百老汇上——
购物袋妇……
之后还有几句歌词,歌里的袋妇结果在某条暗巷遇害,至死都捍卫着“她从百老汇垃圾桶寻来的破旧宝藏”。这首歌颇受青睐,唱完后全场回报的掌声比前面的几首来得热烈。
我问巴瑞,哥登·罗瑞是谁。
“我跟你一样所知不多,”他说,“他是礼拜二开始登台的。我个人觉得他还蛮有特色——倒不是出色,但也不至于没有颜色。”
“玛莉·艾丽丝根本没在百老汇待过吧。我每次看到她,都是在第九大道方圆一里之内。”
“此谓艺术家的特权。如果把百老汇换成第九大道,这首歌就会少了那么点什么吧。不过经他的魔棒一挥,听起来还真有点《莱茵石牛仔》⑦的味道呢。”
“罗瑞住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我觉得此人是来自加拿大——现在多少人都是啊。想当年他们可是稀有动物,可现在呢,他们好像无所不在。我打赌这是病毒传染。”我们继续听着哥登·罗瑞的演唱。然后巴瑞便往前一靠跟酒保攀谈起来,问他后台的路该怎么走。我一路摸到羊皮手套所谓的化妆室去——看来上辈子是女洗手间。
我走进去时心想我已经有了突破,哥登·罗瑞便是凶手,而这会儿他是借着唱她的歌来处理良心谴责。其实我觉得自己也不是真有此意,不过这倒是为我提供了方向以及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