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糊涂
蒙妮卡说:“哪种枪?有人当着诸多亲朋好友的面在自家客厅举枪自杀,可你就只想知道他用的是哪种枪?”
“纯属好奇。”我说。
蒙妮卡转动着她两只眼睛。她是伊莱恩交情最久的朋友之一。她们是雷哥公园区域一家中学的同窗,多年来一直没断过联系。伊莱恩做了多年的应召女郎,蒙妮卡虽然从没尝过其中滋味,却也不以为意地接受了这一点。至于伊莱恩,她对蒙妮卡与已婚男子约会的喜好也没意见。
那晚她身边陪的就是当时正在交往的已婚人士。我们四个一道去欣赏了卷土重来的《快板》——罗杰斯与汉莫斯坦共同制作的音乐剧,当年头一回公演时票房不佳草草收场。我们从那儿直奔巴黎绿餐厅共进迟来的晚餐。我们聊起这出剧并探讨它之所以无法长红的种种原因。里头的歌挺好听,我们都同意,而我的年纪也大到还记得在收音机上听过《男生爱女生》。伊莱恩说她有张莉萨·科克的唱片,其中收录了《那位绅士是老土》。她说这首歌于首演时惊艳全场,莉萨·科克从此一炮而红。
蒙妮卡说哪天她要听听。伊莱恩说只要找到唱片,然后再找着可以放唱片的东西即可。蒙妮卡说她确实有一台可以放唱片的转机。
蒙妮卡的男人一句话也没吭,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莉萨·科克是谁,也搞不懂他干吗愿意熬过这些有的没的去上床。他名叫道格·哈雷——和彗星同名,他说——在华尔街从事某种工作。不管他的职务是什么,总之他赚的钱多到足以供养韦斯特切斯特县庞德岭一栋房子里的第二任老婆和小孩,并负担上一场婚姻留下的两个孩子的大学学杂生活费。我们得知他有个儿子念的是鲍登学院,一个女儿则刚进入科尔盖特大学①。
我们把莉萨·科克能滋生的所有谈资用尽以后,饮料来了——我是巴黎水,伊莱恩和蒙妮卡是小红莓汁,哈雷则是俄国威士忌调的马天尼。点酒前他犹疑了几秒——蒙妮卡想必跟他说了我是滴酒不沾的前任酒鬼,就算她没提,他应该也注意到他是在场唯一喝酒的人——我几乎可以听到他完整的盘算过程,最后决定妈的老子不管啦。他点酒我其实无所谓。他看起来就像是需要喝酒。酒来了以后他一饮而尽。
也就是在这时候,蒙妮卡提起举枪自杀的那个人。事件发生在前一晚,《早报》没登是因为时间太晚,蒙妮卡是在那天下午纽约一套新闻台上看到的报道。一名住在因伍德区的男人,在自家客厅和亲朋好友聚会时突然拔出一把枪,抱怨自己的财务状况不佳,抱怨全世界都出了问题,然后把手枪塞进嘴里轰出自己的脑浆。
“哪种枪,”蒙妮卡又说了一次,“这是典型的男性问法对吧?天下没有女人会问这种问题的。”
“女人会问他穿什么。”哈雷说。
“不对,”伊莱恩说,“谁管他穿什么啦。女人会问他老婆穿什么。”
“依我想应该是惊恐的表情吧②,”蒙妮卡说,“想想当时的场景吧诸位。阁下正在跟各家亲友共度良宵,结果老公大人却当着众人的面举枪自毙。”
“他们没展示相关画面吧?”
“媒体确实没带着摄影器材找她跟拍,不过倒是采访了目睹事发经过的人。”
哈雷说如果他们拍下那位妻子的话,新闻可以做得更大,于是我们便开始聊起媒体以及他们现在有多扰民。这个话题我们一直聊到上菜时为止。
我们回到家时伊莱恩说:“那个举枪自尽的人。你问他们是否展示相关画面,指的不是采访他妻子吧。你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拍下他自杀的过程。”
“当今世界,”我说,“上哪儿都有人带着随身设备拍东西。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把那过程录下来。”
“因为新闻并没有闹得太大。”
“没错。事情闹得大不大,全看他们手里能拿出什么数据。如果他们想办法采访到那个妻子,新闻应该可以炒得更热,而如果他们能把事发过程全播出来的话,这起事件可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头号话题了。”
“不过你还是问了。”
“随口问问罢了,”我说,“只是引个话题。”
“噢,是喔。而且你还想知道他用的是哪种枪对吧。就因为你是男人,爱讲男人的话题是吧。就因为你喜欢道格,想跟他称兄道弟。”
“噢对,我爱透他了。请问她是上哪儿找到他的?”
“不知道,”她说,“不过我觉得她身上配有雷达。不管哪儿有个混蛋,而且这人已婚的话,她就会急扑而去。那人用的是哪款枪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好奇,”我说,“不知道那是把左轮,还是自动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