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洛根的最后一夜
我们去第九大道的巴黎绿吃饭,地点位于公寓南边几个街区之外。我点了牛胸腺,并一直好奇这个名字的由来,因为它既不甜,也不是面包①。伊莱恩说谷歌能在三十秒内为我们答疑解惑。我告诉她,更可能会花两个小时,因为我会沉迷在网络中难以自拔。
伊莱恩点了当天的鱼——阿拉斯加大比目鱼。尽管她常年吃素,但在营养师的劝说下,她已把鱼视为素食。起初她担心这是食物中的入门“毒品”,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开始敲骨吸髓。不过迄今为止,她每周也就吃几次鱼。
加里大概在八点左右现身,也或者是在一个小时后——当时我们点了咖啡,没要甜点。伊莱恩很少喝咖啡,特别是在晚上。我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惊讶,因为她和我解释说:“这将是一个漫漫长夜,我觉得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我能看出来你有多期待。”
“和你差不多吧。就像没有尸体的守灵一样。只不过昨晚才是守灵,那今晚是什么?葬礼?”
“我想是吧。”
“我一直觉得爱尔兰人守灵的意义非凡。先灌几杯酒下肚,再为逝者说几句好话。我的家人会挡住镜子,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胡吃海塞。我猜昨晚大概就是这样。”
“他肯定会告诉我们。”
喝完咖啡,我向侍者示意买单。加里亲自过来了。我们和他认识多少年了?我们又连续多少年每个月都来这里光顾?
对我而言,加里和餐馆都没有变。他看上去总是乐呵呵的,眼睛里的光芒也丝毫没有暗淡,长长的下巴下面仍然挂着胡须,就像金莺的巢一样,只是颜色如今有些泛灰,眼角也显出年纪来——在晚上就能看出这么多。
“我昨晚没看见你,”他说,“当然这里关门后我才过去,那时你可能已经回家了。”
“那是……”
“大块头的地方。你们是朋友,对吧?难道我又像往常一样搞错了?”
“我和他是好朋友,”我说,“我没意识到你这么了解他。”
“其实称不上了解,但他是这个社区的一部分,对吧?这么多年我大概就去过葛洛根十多次,但昨晚还是去了。”
“去致敬。”伊莱恩补充道。
“也去看看邻居们如何利用露天酒吧。对他人持有正面评价还是负面评价,取决于从何开始。另外,去见证一个时代的终结——这是不是最被滥用的一个词?每当有情景喜剧被砍掉时,就有人宣称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有时候的确是。”伊莱恩说。
“你一定想起了《宋飞正传》。”
“是啊。”
“例外恰好是证明,”他说,“葛洛根的结业也是如此。它已是本地的固定风景,不久以后那栋楼就会消失,没有人会记得那儿曾是什么。我们的城市总是在自我改造。我听说业主收到的报价十分丰厚,以至于他愿意冒着让巴卢先生发飙的风险卖掉那栋楼。我还听说不管房契上的名字是谁,米克都拥有那栋楼。”
“你打探了不少八卦嘛。”
“确实。”他同意,“我很高兴宣布,八卦的时代还将继续。”
在我认识米克·巴卢以前,他就是葛洛根开放屋——地狱厨房一家位于第十大道和第五十大道交会处东南角的酒馆——的业主。起初那里只是附近小流氓的消遣去处,他们中有一些是米克的忠实拥护者。尽管近年来周边都已中产阶级化,但它还是赢得了某种不羁的声名。那些新搬来的人,无论是住在翻新过的旧屋还是在新建的高层公寓,他们都喜欢上那儿喝一杯健力士,去辨一辨墙上的弹孔。
米克总是喜欢雇爱尔兰小子当酒保。他们大多数都是来自贝尔法斯特、德里②或斯特拉班的新移民,但北爱尔兰口音不会妨碍他们学习如何调制野马或诺瓦拉日落。新客喜欢坐在常客旁边,一个曾经为地铁工作了半个世纪的老司机会在讲述中变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绝望之徒。老家伙们毫不在意,他们只想在领到下一笔养老金支票之前喝个不停。
“不要在周五来,”米克跟我说,“那是最后一夜,整个西区的人肯定都会来。酒免费供应,还有少量食物。”
“每个人都欢迎到场,就除了我?”
“欢迎至极,不过你会跟我一样恨死它的。克里斯廷不会去,我要是有得选的话也不会去。周六过来吧,带上她一起。”
“周五是最后一晚。”我说。
“是的。但第二天晚上只有我们四人。况且我们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不都是在打烊之后吗?”
我们沿着第九大道步行,穿过第五十大道,发现最后一波街边小贩正在收拾货摊。“他们像中亚的游牧民一样,”伊莱恩说,“收拾好蒙古包,去往水草更为肥美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