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洛根的最后一夜(第2/5页)
我说:“过去这些年,他们的牲畜或在这里忍饥挨饿,或成了狼的猎物。如今他们卖 T 恤、Gap 假货和越南三明治。街区委员会只会把钱花在安装监控摄像头和种银杏树上。”
“快看那根装饰灯柱,”她说,“和我们在巴黎见到的一模一样。”
离第十大道越来越近,葛洛根逐渐映入我们的眼帘。一楼是酒馆,上面还有三层被租了出去。整栋楼临街的窗户上都画着一个大大的白色 X,表明这栋楼即将被拆除。没有光亮从窗户透出来,葛洛根也是漆黑一片。我正想米克或许改变主意回家了,就发现前门的小窗透出一丝暗淡的光亮。
路上没有车辆,我们停在路边犹豫要不要过去。伊莱恩对我的疑问做出了回应。“我们得过去。”她说。
克里斯廷为我们留了门。里头一张桌子的上方,一盏灯在铅框玻璃灯罩中发出柔和的光。桌子周围摆放着四张椅子,这也是房间中唯一没有摆放在桌上的椅子。米克不在桌旁,也不在房间里其他任何角落。
她说:“我很高兴你来了。他也是一样。”她的眼珠转了转。“‘他也是一样。’瞧我说的。他还在办公室,马上就出来。既然你来了……”
她把标着“停止营业”的纸牌挂在窗户上。“两个目的,”她说,“告诉别人我们停业了,并防止被人看见亮光。”
“全世界都当你是犹太裔美国公主,”伊莱恩说,“想不到你还是当爱尔兰酒馆老板的好材料。”
“多尼戈尔的一家乡村小酒馆,”克里斯廷说,“在狂风肆虐的斯威利湖畔——这是我们最爱的幻想。有趣的是我还真挺享受待在那里,但对他而言,最多待三周,然后他就想一把火烧掉那漂亮的茅草屋,再打道回府。”
她带我们来到桌旁。她喝的是冰茶,我和伊莱恩都觉得不错。米克那瓶十二年份的尊美醇威士忌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支酒杯和一个水壶。尊美醇的酒瓶是用透明玻璃做的,液体的颜色清晰可见。我依旧很喜欢上好威士忌的颜色。至于烂威士忌,颜色并不能代表品质,它向你传达的仅仅是你对它的渴望。
克里斯廷还在为我们准备冰茶的时候,米克从后方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个袋子,把它就这样塞在腋下拿出去我可办不到。我家里没地方放这玩意了,碰巧他喜欢。”
伊莱恩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之前我就知道是什么了,一幅裱过框的爱尔兰风景画,九乘十二大小。
“这是丁格尔半岛的康纳山口,”克里斯廷说,“画得很像。那是我去过最美的地方。”
“这是手工上色的钢版画,”伊莱恩说,“当时还没有彩色印刷,工人只能每次手工添加一种颜色。这种技艺已经失传了,然后钢版画也是如此。”
米克说:“少数还没有失落的艺术已经被摆在木墩上,等着被科技劈成两半。”他把手伸向酒瓶,再移向水壶,接着又移回酒瓶。他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了少量上好的科克威士忌。
“昨晚真不错。”他说。
“我正想问。”
“典型的爱尔兰聚会。在门口付二十美元就能进酒吧喝个饱。对了,这是针对伙计的。一共有四个伙计,可以平分八千多美元。”
“对一个晚上的活儿来说还不赖嘛。”
“那可是一个漫漫长夜,伙计都忙得团团转。客人也会给小费,而酒不收费的话,小费通常都很丰厚。”他先前已把酒杯握在手中,此刻他抿了一口。“我站在门边收钱,整晚都被人问同一个狗屎问题。‘贪心房东把脚下的大楼卖掉了,这难道不可怕吗?’”
克里斯廷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她说:“他一整晚都是贪心房东。”
“我可是有史以来最棒的房东,”他说,“上面三层楼挤满了享受租金管制的房客,整栋楼的取暖费比租金收入还要高,我甚至没去申请符合法律规定的租金上涨。”
“真是个圣人。”伊莱恩说。
“我就是圣人。如果造物主有我一半好,亚当和夏娃就不用离开伊甸园了。这些家伙有时候会晚交房租,有时候不是每个月都交,我也没有因此去找他们的麻烦。如果我能在炼狱少待一会儿,那一定是因为我对这些房客的优待。而且,我还给每人五万美元搬家费,当作最后的福利。”
我承认这很慷慨。
“我完全负担得起。不要问我罗森斯坦为这栋楼付了多少钱。”
“我不问。”
“反正我也会告诉你的。两千一百万美元。”
“一个漂亮的整数。”
“本来是两千万美元的,”他说,“这数字更整,但不够好。罗森斯坦回去对他的人说,他的客户喜欢英国老式传统,比起英镑更喜欢几尼③。你知道几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