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6/11页)

“都是些蠢话。对不起。”威尔回答,“我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你听上去就像个机器人。”苔丝表示,“这话根本不是真心的。你不断地说出抱歉的话只为了让我早些罢休。”苔丝学着威尔的样子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确是真心的。”威尔无奈地说。

“嘘,”尽管威尔并没有说得多大声,苔丝仍然忙着制止,“你会吵醒他们的。”利亚姆和苔丝的母亲都已睡着。他们的房间在屋子前端,而两人一向睡得很熟。就算他们冲着对方大吼或许也不能吵醒任何人。

他们并没有朝着对方大吼,至少现在没有。二人目前所有的只是这些简短而无用的小对话,情绪激动的也只有其中一人。

昨日的重逢枯燥而不真实,只有一些可气的人性与情感碰撞。刚开始是利亚姆,他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他似乎感觉到了可能要失去父亲的危险,感觉到他可能要失去原先安定幸福的生活。而现在,父亲的现身证明之前的担忧纯属多虑,利亚姆乐得用他六岁的疯狂劲儿表达内心的喜悦。他不停地用怪腔说话,疯狂地咯咯乱笑,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和父亲掰手腕。而另一方面,目睹了波利·费兹帕特里克的惨剧后,威尔显然不在状态。“你真应该瞧瞧她父母的样子,”他一直小声对苔丝说,“如果被撞到的孩子是利亚姆,我们也会是他们那副样子。”

波利的惨剧应该促使苔丝用正确的眼光看待事物,而它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如果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利亚姆身上,其他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然而面对这悲剧,苔丝自己的情感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这让她感到不快而恼火。

苔丝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如山似海的情感。“你伤害了我,你真心伤害到我。你怎么能伤我至此?”这话在脑子里走过明明那么容易,话到嘴边却变得无比复杂。

“你一定希望此刻和费莉希蒂一同坐在飞机上。”苔丝说。他就是这样想的,苔丝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她也希望自己此刻能在康纳的公寓。“飞去巴黎。”

“你老是在说巴黎,”威尔说,“为什么是巴黎?”她听到威尔的声音有一丝变回从前的感觉,变回从前那个她所爱的威尔。那时的威尔总能从一切琐事中找到有趣的一面。“你想去巴黎吗?”

“才不。”苔丝回答。

“利亚姆一定会很喜欢法国羊角面包。”

“不。”

“不过我们得自带咸酱。”

“我才不想去巴黎。”

苔丝穿过草坪走到后篱笆处,打算在那儿藏一只彩蛋。但是顾忌到可能出现的蜘蛛,她很快改变了主意。

“我明天应该帮你母亲修剪好那块草坪。”威尔站在庭院里说。

“这条街上的一个男孩每隔一周就会来修剪一次。”苔丝说。

“好吧。”

“我知道你来这儿仅仅是因为利亚姆。”

“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

苔丝之前也说过这话:昨晚在床上时,今日散步时。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像个荒唐而疯狂的泼妇,好像故意要让威尔后悔自己的决定。她为何要不断提及这个问题?因为苔丝的所为也是为了同一个原因。苔丝明白,如果不是为了利亚姆,此刻的她一定会躺在康纳的床上。她用不着想办法修补破裂的婚姻,而会让自己陷入新鲜可口的爱情中。

“我来到这儿是为了利亚姆,”威尔回答,“也是为了你。你和利亚姆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一切。”

“如果我们就是你的一切,那你就不会和费莉希蒂陷入所谓的爱情了。”苔丝说。人们总是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定义为受害者,控诉的话语总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如果苔丝告诉威尔,当他和费莉希蒂英雄般抵制诱惑时,她正和康纳翻云覆雨,那么她的控诉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苔丝认为这消息定能伤害到威尔,而她也想要让他受伤。这消息就像一枚藏在口袋里的秘密武器,苔丝时不时把手伸到口袋里,抚摸并确定它可能拥有的威力。

“别把康纳的事告诉他。”威尔下车时利亚姆跑去和他打招呼,而露西将女儿拉到一边急急忙忙地说了这话,“这只会让他难过。根本没有意义。在这件事上坦诚相待完全是没必要的,从我身上就能看出来。”

从她身上就能看出来了?母亲是在讲她的个人经历吗?苔丝会找个时间问她的,只是此刻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其实并没有陷入和费莉希蒂的爱情。”威尔说。

“不,你有的。”苔丝反驳道。尽管“陷入和某人的爱情”这词听上去荒唐而孩子气,她和威尔似乎已经过了用这类词的年纪。年轻时和人谈到“陷入爱里面”,人们总会严肃地看待,把它当做一件值得载入个人历史的大事。然而它事实上是什么?化学反应?荷尔蒙?一个唬人的小把戏?苔丝也可以爱上康纳。这很简单。陷入爱里面算不上什么难事,人人都有爱的本事,难的是如何将爱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