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第6/8页)
“老板在吗?”
数秒之间,对方瞇起眼,半开的嘴里呼出一口无力的气息。
“没什么老板不老板的……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听见这句话,我的心狂跳不已。命案的第一发现者,小营造商的继承人,当时年近三十的泥水匠。
“我刚刚到□□家打扰过,看见写着贵宝号的工具箱放在玄关。”
“噢,今明两天,我要去那边修门框。”
老先生一副“这有什么不对”的神情,直视着我。他的个子虽小,但半白的眉毛很粗,鼻子也很挺,年轻时想必相当英俊。
“那户人家以前就是您的顾客吗?”
“是啊,从上一代便十分关照我们。”
“四十三年前也是吗?”
老先生并未回答,反倒满脸紧绷,眼神也变得像在看厨余一样。他的态度让我一惊,肋骨内侧的心脏猛震了下。
“莫非您就是……”
“年轻人,虽然不晓得你是谁,”老先生语调平板地打断我,“但我什么都不会透露的。”
老先生再次低头扫起地。果然不出所料,显然我乱枪打鸟,好死不死正中红心。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似乎没错。他就是四十三年前惨案的第一发现者,打破起居室窗户制止S自杀的人。
“有件东西想请您看一下。”
要是像刚才那样吃闭门羹可就没戏唱,因此我开门见山,从背包里取出椅脚。我激动得呼吸急促,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S先生服刑时刻下的留言,今天早上我碰巧发现的。”
老先生以惊人的速度回头,略略垂下目光盯着椅脚。我递出椅脚,老先生一手接过,紧抿着嘴注视断面。读至某处,他瞬间嘶地一声,短短抽了口气。但他像是不愿被我发现,刻意清痰般咳几声。
“父为……尸……母为……大。”
好一会儿,老先生瞪也似地注视着那些文句将近三十秒,不,大概有一分钟。他喉咙深处隐约传出羽虫振翅般的呼吸声,最后不耐烦地吐出鼻息,带着不解的神情把椅脚推给我。
“只是随便乱涂鸦。”
然而,我没接下。
“那个字不是『大』。”
老先生以“不然是什么”的眼神盯着我。
“上面写的是『犬』。”
这是方才在口口家门前发现的。变换各种角度观察椅脚断面时,我瞧见先前没能看到的东西。“大”的右上方有一点。由于椅子久经使用,断面承受人体的重量而磨损,致使那一点不易看清。
犬,母は犬(母为犬) 。
话虽如此,那个“犬”字代表什么,我仍一头雾水。
老先生俯视手中的椅脚许久。天花板垂下的灯泡亮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棵古早以前就生长在那里的树。终于,老先生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能给我吗?”
我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于是,老先生也向我颔首。我想象起老先生道完谢,开口解释留言寓意的那一刻。岂知,情况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
“可以请你回去了吗?”
老先生背对着我继续道。
“劳你特地跑这一趟,真抱歉。”
“咦,请等一下。”
未免太过分,我怎能就这样回去。就算赶我,我也不走,我不要。
“这段留言究竟有何用意?『父为尸、母为犬』暗指什么?我发现的到底是什么?”
“你弄明白……也不能怎样啊。”
比起嗓音,那更像是喉咙深处响起的话。这老先生知道,他肯定知道我找到的留言的涵义。
“老先生,您是S家命案的关系人吧。我上网查过,您是那椿惨案的第一发现者。”
回应我的,是泄了气似的鼻息。老先生半背对着我,缓缓抚摸椅脚断面。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浮现绳子般的静脉。
“刚刚提过,我才造访□□家。我看到S先生的妹妹。她便是在四十三年前的命案中生还的妹妹吧?她很瘦,坐着轮椅……”
“她脑袋里……有坏东西。”
老先生突然应道。
“那是天生的,真可怜。她从小就是那副模样。”
我不禁语塞。原来S的妹妹天生脑部有缺陷?
“或许那孩子背负了一切。”
老先生的语气疲惫至极。
“背负……背负什么?”
我问,但老先生没抬头。即使如此,他仍细声答复。
“犬的罪啊。”
犬的罪。
犬。母为犬。
我朝老先生的背影走近一步。
“请告诉我。请您务必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我认为这是命运,我的命运。”
“命运?”
老先生略略转过头,神情恍若听到陌生词语般困惑。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吐露最真实的心声。
“是的。今天早上,我碰巧和家里的椅子一起翻倒,就像德式翻摔一样。我在脱落的椅脚上发现一则留言。这张S先生服刑时制作的椅子引起我的注意,我上网查得许多资料,然后独自前来这里。虽然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可是我觉得非弄明白不可。假如不查清楚S先生犯下的案子,就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