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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哪,马洛。骑大红摩托的人猿泰山。他们请你吃苦头了?”

“有几次。这与你有何干系?”

“是奥尔布莱特打电话给格里戈里厄斯以后的事吗?”

“不是,在那之前。”

他点了点头。“你有面子,让奥尔布莱特给了那混账一梭子。”

“我在问你哪,这与你有何干系?顺便说一句,我不认识奥尔布莱特局长,我也没求他做任何事。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沉下脸盯着我,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动作优雅得有如一头美洲黑豹。他穿过屋子,往我的办公室里张望,又扭头冲我看看,便自己走进去了。他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以主人自居的人。我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门。他站在办公桌旁四处张望着,饶有兴趣的样子。

“你是个小角色,”他说,“非常小。”

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等着。

“你一个月挣多少,马洛?”

我点上烟斗,没搭理他。

“最多七百五。”他说。

我将烧焦的火柴扔进烟灰缸,吐出一圈烟雾。

“马洛,你是个胆小鬼,小骗子,小到要用放大镜才可以看见。”

我一句话也不接。

“你的感情不值一个子儿。你从头到脚没一点值钱的地方。你和一个家伙混在一起,喝几杯酒,讲几句俏皮话,他身无分文的时候你塞几个小钱给他,最后还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就像读《弗兰克·梅里韦尔》(3)的小学生。你没胆量,没脑子,没门路,没见识,只能摆摆不值钱的态度,指望别人为你哭泣。骑大红摩托的人猿泰山。”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厌倦的微笑,“据我看,你一文不值。”

他从桌子对面凑过来,随意而傲慢地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我的脸,但没有伤害我的意思,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见我一动不动,便慢慢坐了下来,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棕色的手托着棕色的下巴。那双鸟眼盯着我看,除了灼灼光彩,里面什么也没有。

“知道我是谁吗,瘪三?”

“你叫曼宁德兹。小弟们称你曼迪。你在日落大道一带出没。”

“是吗?那我是怎么变得这么有名的?”

“我没兴趣知道。你大概是从在墨西哥妓院拉皮条起家的吧?”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只金烟盒,用金打火机点燃一支棕色香烟。他呼出辛辣的烟味,点点头,把金烟盒放在办公桌上,用手指摩挲着。

“我是个大恶棍,马洛。我赚了很多钱。我得赚大钱去榨那些我要榨的人,榨那些我要榨的人才可以赚大钱。我在贝艾尔(4)的宅子花了九万,修一修,又花掉更多钱。我在东部有个漂亮的金发老婆,两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我老婆的钻石首饰就值十五万,还有值七万五的裘皮和服饰。我有一个管家、两个女仆、一个厨师和一个开车的,还不算那些跟在屁股后面的猴儿们。我走到哪里都是个人物。一切都是顶级的,顶级的饭菜、顶级的酒水和顶级的饭店包房。我在佛罗里达有栋宅子,加上一艘配了五名水手的游艇。我有一辆宾利,两辆凯迪拉克,外加一辆克莱斯勒旅行车,还给我儿子弄了一辆MG。过几年也要给我女儿弄一辆。你有什么?”

“不多,”我说,“今年我有个地方住——一人独享。”

“没女人?”

“就我一个。加上你眼前这些东西。银行里还有一千两百块,几千块债券。这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你接一个案子最多赚了多少?”

“八百五。”

“老天啊,人怎么可以这么廉价?”

“别再聒噪了,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

他掐灭吸了一半的香烟,马上又拿出一支新的点上。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朝我撇撇嘴。

“当时我们三人在一条战壕里吃东西,”他说,“天冷得要命,到处是雪。我们吃罐头食品,冷冰冰的。耳边传来零星的枪声,更多的是迫击炮弹爆炸的声音。我们冻得发青,我是说真的发青。兰迪·斯塔尔、我,还有那个特里·伦诺克斯。一枚迫击炮弹扑通一声掉在我们三人中间,不知为什么居然没有炸开。那些德国佬花招一套又一套,他们喜欢开歹毒的玩笑。有时候,你以为那是颗闷弹,可三秒钟后它爆炸了。特里抱起它,兰迪和我还没来得及抬腿,特里已经跃出了战壕。我是说他动作飞快,兄弟。就跟优秀的控球员一样。他扑倒在地,把那家伙扔出去,它在空中爆炸了。大部分在他头顶上方开了花,可一大块弹片扎进了他的脸颊。就在这时德国佬发动了进攻,等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曼宁德兹住了嘴,看着我,黑眼睛闪闪发亮。

“多谢你告诉我。”我说。

“你倒是经得起玩笑,马洛。你行啊。兰迪和我聊过这事,我们认为特里·伦诺克斯的经历够把任何人的脑子搞懵。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他死了,可他没死。德国佬逮住了他。他们把他折腾了大概一年半。他们干得不赖,但他太受罪了。我们花了钱查出真相,又花了钱找到他。不过战后我们在黑市里赚了一笔,担得起。特里为了救我们的命,落得半张新脸、白发,精神很差。到了东部,他喝上了,老被抓进去,差不多完蛋了。他的心事我们从来不知道。后来我们得知他娶了那有钱的妞儿,一下子就上了天。他离开了她,一落千丈,又娶了她,这回她死了。兰迪和我一件事都帮不了他。他不要我们帮,除了拉斯维加斯那份临时工。他真的碰到麻烦不来找我们,竟然去找你这种瘪三,一个警察可以拿捏的软蛋。然后他死了,连再见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连报答的机会也不给我们一个。我可以把他弄出国去——比老千洗一副牌还快。但他跑去找你救命,这让我不痛快。一个瘪三,一个警察可以拿捏的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