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嬗变(第10/14页)

我要送她回家,她说:“我没有家……”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跟我讲了继父杀害她妈妈的经过,她一点都没有掩饰身体被玷污的事情,甚至还告诉我,由于贫困,她一面上着大学,一面到夜总会做小姐挣钱的事情。我惊讶极了,呼延,如果你看到那个夜晚她楚楚动人的神情,还有脸上浮动着的纯洁的光芒,绝对不会想到她是一个那样的女人。

但是我把她送回学校,告别的时候,还是发誓,不能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我必须远离她,今生不再见她。

谁知她记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打电话给我,就说想再见我一面。到了最后,她在电话里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不停地哭泣,那种哭声,就是石头人也会心碎。隔着电话,我仿佛又看见了她那像白色蝴蝶的翅膀一样一扇一扇的小鼻子,结果……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我永远也忘不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她站在一棵粉盈盈的大榕树下,远远地看到我,眼里立刻就泛起了泪花,我傻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结果她扑了上来,一股香气涌进了我的怀抱,我感到一阵眩晕,紧紧地抱住了她。

然后……然后她做了一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她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得我龇牙咧嘴,但是我不敢挣扎,牙印清晰极了,渗出血来。呼延你看,我的胳膊上现在还留着这个牙印。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女孩子,都在向我展示她们多么可爱,多么美丽,或者多么优秀,但是陈丹……她用这个“咬”的行为告诉我,她需要我把她留下,纵使是身体上的一段伤痕。

我们在一起了。最初的那些日子,甜蜜而美好。有时我发现她捂着小腹疼得一身冷汗,知道是过去生活糜烂导致的,就带她上医院检查、治疗;有时她说一句脏话,我会沉默到让她觉得异样,从此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再讲那样的语言;有时她叼起一根烟,我会把烟从她的唇间拿下,丢进垃圾桶;有时她看见一个妈妈抱着孩子嬉戏,会怔怔地哭泣,我就抱着她,任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肩膀,我用强有力的臂膀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将为她驱散过去人生道路上的阴霾,把她从弯曲、泥泞的人生轨道上拉回布满温暖阳光的正途。

但是有一点我是做不到的,那就是她的吃穿都要最高档的,很快我的积蓄就挥之一空。呼延,你要知道,我的生活本来就非常简朴,回国后没有任何公职,只是中国警官大学的特聘教授,有一堂课拿一堂课的讲课费,写一篇稿子拿一篇稿子的稿费,直到被许局长任命为行为科学小组组长,才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津贴,这点钱还要赡养我那含辛茹苦,而今已老态龙钟的奶奶,怎么经得起陈丹锦衣玉食的挥霍。

当我真诚地把这一切告诉陈丹,希望她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节俭一些的时候,她不停地冷笑,最后说了一句:“没钱你玩什么女人啊?”

我惊呆了!

我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你刚才推理出凶手走错房间时,头顶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

难道,我付出的感情,在她看来,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两样,只是……只是玩女人?

很快我知道了更加让我痛彻肺腑的消息,原来就在她和我热恋的日子里,居然依旧在瞒着我,到夜总会里当小姐,和别的人——任何付得起钱的人,发生关系……

“你怎么能这样?”我愤怒地朝她怒吼。

“大家不都是在玩儿吗?”她无所谓地笑着,点上一根烟,“何必那么认真?”

我被扔进无底洞了,我在黑暗中不断坠落,坠落,坠落……

我想放弃,可是我又恋恋不舍,因为我付出的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爱情,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的心在流血,陈丹很清楚,可她还在一刀一刀地捅过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时在街上,我看到她被一个嘴脸粗鄙的男人揽在怀里,有说有笑地走着,手里拎着刚买的名牌服饰,看到我,她满不在乎……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伤痕累累的心灵,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我找到陈丹,劝说她,甚至是恳求她,结束把自己当成玩物的游戏,像个人一样活着,但是没有用,她只是冷笑。后来我说,在雨夜里我救过你一次,这回你能不能良心发现,救一救我?

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心。”

我感到自己像被一锤打碎的瓷瓶,哗啦啦地粉身碎骨。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惨无人道的罪行,那些最为恐怖变态的谋杀,它们埋在地层深处、污秽得汁液淋漓的根源,像暴露在探照灯下一样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