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嬗变(第13/14页)
“谁?”香茗想了想,指着大桥下的地铁站,“你说小郭和章娜?我相信此时此刻,蕾蓉已经派人把她们救出来了。”
“不对……不是她们!”呼延云使劲摇着头,“是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你,还有……还有刚才走下大桥的一个人。”
香茗伫立在倾盆的大雨中,呆呆的。
“你……你刚才也看见了,没有你,思缈就不能活!”呼延云睁圆了眼睛,“你已经害了不少人,你不能再害她了!她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真正地爱你,你他妈的就没有资格自杀!不错,你是曾经从人变成了鬼,可这不完全是你的错……我也差一点就被仇恨和绝望攫取了心灵,变成了厉鬼啊!但是无论怎样,这个时代还有思缈,还有小郭,还有蕾蓉,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被黑暗征服的灵魂,如果你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如果你真诚地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如果你不是个用死亡来逃避赎罪的懦夫,你就要活下去,就要重新开始,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从鬼……重新变成人!”
茫茫大雨,覆盖住了天与地。
香茗幽黑的瞳仁里,闪出了一道晶莹的水光。
华贸地铁站A口,犹如倒扣的水晶船的屋顶上,雨水蜿蜒流淌,像纵横交错的一条条悬河。
呼延云呆呆地坐在石阶上,看着无数警察,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穿梭着。警服的黑色与灯光的白色,在灰色的雨幕背景下,交织成默片时代的快镜头,匆匆得有些不真实。
他抬起积压了太多雨水而略显沉重的眼皮,看到被救出来的章娜趴在胡杨的怀里,哇哇大哭,想给她做笔录的女警,站在她身边发呆。
胡杨搂着章娜不停地说:“宝贝,别怕,别怕,有我呢……”
不远处,郭小芬披着一条白色毛巾,坐在一张绿色的毯子上,面容有些憔悴,呆呆地望着地面。
忽然晃进一条影子,上前抱住了她,在她的头发上、脸蛋上不停地亲吻着,一望即知,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刚刚从上海赶过来。
郭小芬还是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
都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吧!
那就……走吧!
呼延云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昂起头,大步向外走去。
郭小芬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看到了蕾蓉。
“姐姐。”她挣脱了男朋友的怀抱,站起身,“我……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蕾蓉凝望着她:“是呼延云……他的推理。”
郭小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他在哪里?”
“出去了,刚刚。”蕾蓉说。
郭小芬甩掉肩膀上的毛巾,拔腿就往外冲去,伞也没拿一把,男朋友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她,可喊声马上就被哗哗的大雨声掩埋掉了。
她跑啊跑,一直向前。沉重的雨水打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看见什么。一些模模糊糊的浮动的影像,时而挡住她的路,时而羁绊住她的脚步,她把他们、她们或它们统统拨开,不停地向前跑!跑!跑!
有一个过街天桥。她冲上去,腿一打软,膝盖在台阶上磕出了血,她竟毫无感觉,冲到桥面上,扶着栏杆焦急地张望。
可是,那云,那电,那雷,那风,还有那将天地织成一片混沌的瓢泼大雨,遮挡住了一切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
她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被救出后的第一次哭泣,任泪水在脸上滂沱,就像眼前的大雨一样,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梦魇,所有的绝望,都在这畅快淋漓的号啕中,冲刷得干干净净!
突然……
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
她揉揉眼睛,眼睛又酸又疼,可她还是努力睁开,继续望去。
望去。
在一座座巨大墓碑似的大厦之间,长长的街道向前延展着,乌云依然没有散去,收起了黑压压的雨伞,却依旧黑压压的人群,无声地蠕动着,蠕动着……
还有……
还有——
她看见了!
看见了!
她一把揪住心口的衣服,身体不由得探出桥栏,以为哭干的泪水,一瞬间,再次盈满了眼眶!
她看到:就在那黑压压的、无声蠕动着的人群中,一个高傲的蓝色背影,坚定地向远方走去,越去越远,越去越远……
新版后记
本书在2009年出版时,被很多读者奉为原创推理的经典之作。
但鲜为人知的是,这部作品从创作到出版,其实都是无心插柳的结果。
年龄开头数字是“二”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一直在一家报社做编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章摘句,生活像一潭死水,我不甘于这种站在原地能看到十年后的自己的人生,在工作之余,试图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写纯文学作品、组织读书会、办杂志……可惜全都以失败告终,一颗火热的心在无数的挫折中,渐渐冷却,昔日一同为理想奋斗的朋友们,也因为改变不了终将行尸走肉的命运,或者自杀,或者沉沦,或者远走他乡。曾经的抱团取暖,渐渐成了形影相吊,许多个深夜,我独自在街头,酗酒、游荡,对着天空嗥叫,好像要撕开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