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秃顶的收藏家(第2/7页)
我一个冲刺翻过山梁,趁身后的人影出现在山梁上之前,冲进了那片荒野。我跨过小河,登上两条峡谷间的公路。一大片石南草原展现在了眼前。这片草地沿着山坡一直延伸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丛树,样子十分奇特。公路旁的石头堰墙上开了一个门,走进去便是一条野草丛生的小径,蜿蜒着伸向起伏的大荒原,爬上了那里的第一道坡。
我跳过堰墙,顺着小径一直走,走了好几百米,直到看不见公路的地方。从这里起,野草没有了,小径变成了一条十分漂亮的小道,显然有人精心养护,看来是通向一户人家的路。于是我又想,也许我可以故伎重演,在这里找个住宿的地方。一直到现在,我都运气不错,说不定更好的运气正在这偏僻的人家里等着我呐!无论如何,既然这儿有树,就应该有藏身的地方。
我没在路上走,而是走在路右边的小溪边。小溪边长满了欧洲蕨,堤岸也很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我在这里走,是做对了,因为我刚下到溪边的低处,回头一望,就看见追我的警察正好出现在了我刚刚下来的坡顶上。
以后我再没回头看过,因为没工夫。我沿小溪边一直拼命跑,经过开阔地时低低弯下腰,大部分时间就蹚在浅浅的溪水中。沿途见到一座倾圮的农舍,旁边是一排幽灵似的泥炭垛,还有一座草木杂乱的花园。接着我穿过地里的干草丛,来到一个种植园旁边,园里种满了被终年大风吹得歪斜的冷杉。从这里我看到左前方几百米外有一座房屋,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炊烟。我从小溪里出来,翻过另一道堰墙,发现不知不觉间踏上了一片草坪。回头一望,追我的人离得还远,还没有跑过荒原上的第一道坡呢。
脚下的草坪凹凸不平,看来不是用割草机,而是用大镰刀手工割过的。草坪中有几块花坛,长着些萎败了的杜鹃花。一对黑松鸡在我走近时,从脚下惊飞了起来。我看看眼前的房子,是一座普通的高原农舍,在侧面添建了一间粉刷得不大自然的房间,还附带了一条玻璃游廊。透过玻璃,我看见一位老绅士正在温和地望着我。
我走过用粗石子砌成的小道,走进了玻璃游廊开着的门。里面的屋子很舒适,一面是玻璃,另一面全是书。能看见里间屋子里也是书。屋子当间除了几张台子外,全是博物馆里常见的那种玻璃柜橱,里面全是钱币,以及各种稀奇的石头收藏品。
屋子正中央是一张写字桌,上面放着纸张和一本摊开的书,那位和气的老绅士就坐在桌旁。他的脸像匹克威克先生[1]那样圆润而又光亮,一副大眼镜架在鼻梁上,头顶就像玻璃瓶一样光秃、锃亮。我进来时,他一动也没动,只平静地扬了一下眉毛,坐着等我开口。
要在四五分钟里,对一个陌生人讲清楚你是谁,你要做什么,还要赢得他的帮助,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就没去费这个劲。我面前这个人的眼睛有一点特别,显得既精明而又有学识,很难以形容。我看着他,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了。
“你好像有点紧张,我的朋友。”他慢悠悠地说。
我朝窗户扬了扬头。窗外可以看到整个原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可以看见大约半英里外,有几个人正在穿过灌木丛向这里走来。
“啊,我明白了。”他说着,举起一副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些来人。
“你是个逃犯,对吗?唔,等你闲下来,我们再谈这件事吧。我自己也讨厌这些愚蠢的警察来打搅我的清静。你进我的书房,到了里面你会看到两扇门,你进左手的一扇。进去之后把门关好,在里面你绝对安全。”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说完他握起笔,又埋头忙他自己的事了。
我照他的吩咐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小黑屋子,只有墙顶端的一扇小窗户透进一些光亮。屋里散发着化学药品的气味。我一进屋,房门就自己弹了回去,发出一声像保险柜门似的咔嗒声,锁上了。我又一次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庇护。
然而我还是不安心。这老绅士身上有种东西,不但教人困惑,更教人害怕。他待我从容不迫,好像早在等我到来似的。他的一双眼睛透射着慑人的精明。
在黑暗里我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我想警察也许会来搜查这所房子。如果真来了的话,他们总会要查问这扇门里是什么。我只有努力耐心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并忘掉折磨人的饥饿。
过了一会儿,我的情绪乐观了起来。我想,这老绅士总不能不给我一顿饭吃吧。于是我又开始想象我的早餐,有猪肉和煎蛋就好了,但我要吃最好的猪肋条肉,还要五十个煎蛋才够。正当我想得满嘴口水的时候,忽然咔嗒一声,门开了,我一下子浸浴在光亮之中。只见这屋子的主人靠坐在他书房的一张扶手椅中,正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