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第2/11页)

“我就是。”汪洋说。

“你是中国人吗?”女孩子问。

汪洋说是。女孩咭咭笑了,又问:“你台湾来的吗?”汪洋又说是。还没待他问回去,那边又叫又笑的一堆女孩子叽喳声,好像有许多人听讲这同一支电话,先头那女孩说话快如机关枪,排众发言道:“我叫佩琪,我们这边有些人都是台湾来的。我们现在在开一个派对,你要不要过来参加?”

汪洋反正念不下书,就说:“好呀,要不要我带什么东西?”

佩琪叫着说:“不要不要。我们什么都有,还有瓜子、牛肉干,你来就好了。”

汪洋把电话听筒拿开点,免得给她尖叫得耳朵难受,问了房号,在冰箱中清出一点水果便去赴会了。

都是“他们大学部的”,还都是大一小女生,喜欢叫又喜欢笑,人虽然只有六七个,叫来叫去再配上点音乐也就颇热闹了。

“我们刚刚去他们的派对,一点也不好玩。喝得醉醺醺的又跑到厕所里去抽大麻。”佩琪给汪洋做动机简报,“我们就回来了。我一想,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来开呢?我就拿我们公寓的住户名册,一家家看到像中国姓就打电话去问,就问到你了。”

圆面孔的张敏莉补充道:“我们找到两个韩国人、一个越南人。中国人除了我们这些,你,还有一个姓郑还是什么不知道的不在家,还有一个姓刘的等下会来。”

汪洋是家中三个儿子的老大,初次和这样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生相处,很觉有趣,便问起身家来:“你们原来就互相认识吗?”

女孩子们又笑了一阵,七嘴八舌地抢着答话。她们来自加州各县,到了此地才认识,只有敏莉和佩琪是同一所高中的,不过以前也不熟。她们说了些地名,汪洋新来乍到不甚了了,介绍到小花,佩琪说:“泰瑞莎,我们叫她小花,我们一起上英文课认识的。她不住我们公寓,她家在亨廷顿滩,她自己开车上学,不过她今天住我家,我们这个周末要去图书馆写报告。”

汪洋听说倒是微微诧异,因为碰巧他们家有个以前的邻居也住那一区,本来他奉命要去拜会拜会,电话打去,对方说:“太远了,等长周末或你放了假再过去接你来玩两天,或者你买了车随时欢迎你来玩。”汪洋气得把地图翻出来算里程,四十多英里,折合公里有六七十,乖乖,台北到新竹了。这样要别人接送也是太说不过去,汪洋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抱歉起来,再不敢怨人。

“亨廷顿滩,”汪洋说,“我知道,哇,很远哪,每天开吗?”

小花嗔怪似的瞪他一眼,耸耸肩,鼻子一皱,好像说:“那是我的事!”旋走开去,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跌,两只只着了袜的脚架上茶几,从此下半场就多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袜后跟上一个点缀着的粉红小绒球。

那天晚上除了碰小花一个钉子以外,汪洋倒是玩得很开心,也跟这些女孩子做了朋友。姓刘的研究生到会不多留就走,可能因为很快就发现了跟这些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一淘,于婚姻学业皆无帮助,便只和汪洋略略寒暄抱怨一番并抓了一把瓜子即退。

敏莉等佩琪一关上门,便心直口快地评论道:“他懒得跟我们啰嗦。”是已经把汪洋当成自己一伙了。

女孩子们不久改口叫汪大哥,因为汪洋不用英文名字,中国人光叫个单名字“洋”,仿佛亲热过头;叫汪洋,现在她们拿他当私人补习老师,直呼其名似乎不敬,也不知从谁开始,他成了她们的汪大哥。

汪洋的室友对他喜欢尖叫的女弟子们不表欢迎,汪洋这义务家教只好机动应召。常常都是在佩琪那儿,因为她的同房老是不在家。这些女孩子都还用功,她们一起读书做功课,有疑难就互相切磋或向汪洋请教。那种数理化对汪洋这电机高材生不能算回事,便也乐得自己时间匀得开时去点拨一二。小花不住大学公寓,只有一次考试前留宿佩琪处拿微积分问题请教过,汪洋发现这面貌娟秀却似乎脾气古怪了一点儿的女孩子居然程度高于同侪许多,后来才知道她在台北有名女中念完了高二上,当然比那些一路在美国念中小学的宝贝们强。

“我才不要来,好不容易才考进去。”小花熟了以后讲给汪洋听,“他们就跟我说高三有多苦多苦,每天模拟考,一天只能睡六小时,什么什么。”

什么也没吓着她,只是杨冠雄同蔡美两夫妇决定赶上潮流把儿子明鸿送去美国念书,小花是大姐,责无旁贷,蔡美既然不能用高三吓走女儿,只好跟她说实话:“你是大姐,我跟你讲,明鸿若超过十四岁就不能出国了,伊成绩坏,私中进不去,念国中以后考高中考不上,还有什么前途?我要帮助你爸爸做生意,不能亲身带伊去。你是大姐,而且那边又有你阿叔、阿婶可照顾,若你同伊去,我也好放心在家帮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