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谬种 第八节(第2/5页)

小苏说:“算了,不要追究了,但我不能穿成这样骑自行车回家。”

于是跟着杨迟一起骑车来到农药新村,半路上两条腿被风吹得快要变成冰棍,到家借了一条裤子套上。三炮不在家,老杨敲他家的门,三炮的爸爸说:“他谈恋爱了,见女朋友去了。”老杨没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老杨和小苏在食堂吃饭,聊了聊,彼此发现还挺投缘的。这时三炮端着饭盆晃过来了,他还穿着偷来的牛仔裤。

简单介绍一下,三炮同志住在我们那栋楼里,他是楼霸,在农药车间上班。十几年的邻居,年纪比我们大几岁,曾经积下深怨。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老杨和我就被三炮骑在脖子上拉屎,没有还手之力,等到我们长大一点,就得先把三炮荡平了来出气。我二十岁那年就和三炮打过一架,把菜刀都抡了起来,此后便相安无事。现在轮到老杨了。

老杨说:“三炮,昨天拿了人家的裤子,来找你,你不在。”

三炮斜着眼睛说:“关你屁事。”

老杨说:“失主在后面坐着呢。”

三炮很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杨迟盛气凌人超过了路小路,另一方面,他不是大学生吗?应该很文弱啊。这种错误的印象只能说明三炮是个活在八十年代初期的矬逼,他就没有长大过。三炮放下饭盆照着杨迟鼻子上打过来一拳,按他以往十多年的经验,这一拳下去老杨就该鼻血四溅蹲在地上哭了,不料老杨这大半年来鼻子比生殖器还脆弱,已经成为他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拳头过来立马就闪开了。老杨大怒,敢打我鼻子?

两个人在食堂里打了起来,念了四年大学的杨迟已经见识过大场面,而常年在农药车间上班的三炮体质亏损,不复当年的勇猛。打到最后,三炮躺在地上惨叫:“大学生打人啦!”吃饭的师傅们都很生气,要过来围殴老杨,有知事的大喊:“不要管闲事,这大学生也是我厂老党员的儿子!”师傅们就说,嘁,好好打,别放过三炮这个不要脸的。老杨对着三炮的脸上捶了二十多拳,狂叫道:“打你算什么,我连黑人都打过!”众人听不懂,以为他在说胡话,只有小苏知道,化工学院有很多黑人留学生(来自非洲,而不是美利坚),敢和黑人打架的那都是校霸。当下拦腰抱住杨迟,死命往后拖。老杨的爸爸也来了,扶起三炮的时候被他咬了一口。这条裤子反正是归了三炮了。

进厂一个礼拜就在食堂打架,比我牛逼。按理讲,这号人应该立刻开除,三炮也一起开除得了,厂里就清静了。好说歹说,总算网开一面,都以为是老杨的爸爸起了作用,其实不然。

那天在食堂里看打架的不但有工人师傅,还有各路科室的干部,其中一位是兼管销售的副厂长,他是东北人,从小看惯了打架,并不把这当回事,大概还嫌我们戴城民风滑稽,马路上两个男人互骂长达一个小时就是不动手,换成东北早就在医院里了。副厂长觉得手底下的销售科也差不多,全是吃货、傻逼,没一个能顶缸的大将。农药销售形势堪忧,市场经济之下必须找到新一代的销售人才,最起码能讲纯正的普通话吧。这一次,杨迟脱颖而出了。

此后,老杨在厂里上班,副厂长经常溜达过来找他谈话,发现这孩子挺有主见,能说会道,思路开阔。他的理论知识很糟糕,对管道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是他见识过电脑,在大学里还兼修了国际贸易。这真是一个实用型的人才,放在车间里太可惜了,跑去一说,把他直接调到了销售科。

这事传到家里,大家都很惊讶。我爸爸和老杨的爸爸一边打麻将一边感叹:操,运气这么好,我们当年在工厂里那是足足下了二十年的车间,二十年啊。过了几天,老杨在楼道里遇到三炮,三炮仿佛完全忘记了挨打的事情,拍着杨迟的肩膀说:“你混得不错嘛,以后照应着点。”老杨说,少他妈拍肩拍腿的,老子最讨厌这个。三炮就拍拍自己的屁股,很洒脱地说:“人一阔,脸就变。等你混到董事长,把老子扔到苯酚堆里,老子呛死了也不敢还手。你要好好混哦。”

于是,老杨骤然发达,仿佛赢在了起跑线上,超级马莉之类的只能怅然地坐在废品仓库里望着他绝尘而去。

小苏出现以后,很快成了我们最好的朋友,以往我和老杨无聊地坐在屋子里打发时间,在幻想中的孤儿院板凳上讨论未来的黄金海岸,忽然有一天,门开了,一道光芒打断了我们说话,天使没来,进来第三个孩子往我们身边一坐。这种情况下,你就算不想带他玩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