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42页)

张子鱼从小学开始跟城里娃打架,七八岁个碎娃,浑身是胆,城里娃敢掂砖头,他也敢掂砖头,城里娃就哭爹喊娘。我们可以想象农民娃张子鱼给老师写过多少检讨,还要遭受农民父亲的暴打,家里人、爷爷奶奶、姑姑让张子鱼跑,张子鱼死倔,就是不跑,勇敢地迎接父亲的暴打,疼得直哼哼就是不哭也不求饶。农民父亲使出杀手锏:甭念书了,都念成土匪了,回家种地戳牛狗子。爷爷奶奶不答应,奶奶在庙里捐过钱、算过卦,家里要出状元,孙子犯了错可以挨打,但不能断了孩子的前程。小学生张子鱼更让老师头痛。个别老师,不是所有老师,就有那么极个别的人民教师,歧视农民娃袒护城里娃,尤其是有背景的城里娃,就很容易成为个别老师手里的人脉资源。西北农村把这种巴结权贵的人称作舔狗子,狗子就是屁股眼。小学五年级的农村娃张子鱼在黑板上画一幅漫画,戴眼镜的某老师跪在地上,趁人家城里娃当官的父亲上厕所的工夫,跟狗一样贴上去,舔人家的狗子,人家狗子也不是啥好狗子,狗子眼长着红萝卜一样的痔疮,农村娃张子鱼完全凭想象进行艺术夸张,农村娃张子鱼压根就没见过痔疮长啥样子。

大哥和堂兄一起跟村干部吵架时堂兄骂村干部舔领导狗子,村干部不怒不红:舔领导狗子咋啦?有人想舔还舔不上哩。堂兄就加大火力:“领导狗子长痔疮啦,你舔的是痔疮,你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啦,把人家领导豆芽大的痔疮咂成了奶头,吧唧吧唧跟碎娃咂奶一样,你比碎娃咂奶还狠么,你看你的嘴,红红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咬了栩栩(麻雀),你这么一嚷嚷,大家伙才知道你跟碎娃吃奶一样咂人家领导的痔疮咂出了血,估计你小时候缺奶,营养先天不足,你压(娘)把你没奶好,也不能把痔疮当奶头嘛。”村干部手脚发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村干部这两天火大,嘴角有血泡,让人一激,血泡爆裂,嘴巴血红血红,张子鱼的堂兄就借题发挥,狠狠地把村干部日撅一顿。围观的人轰轰地笑,比看戏还热闹。张子鱼问大哥:“人都得长痔疮吗?”张子鱼生怕自己屁股眼长出一条小尾巴,大哥就笑:“我的凉兄弟,下苦力的农民想长还长不了,整天坐哈(下)不动弹,吃得好喝得好,营养过剩的人才长那东西。”

小学生张子鱼就把痔疮想象成红萝卜那么大,在张子鱼同学的笔下,那个城里娃有权有势的父亲,端着鸡鸡撒尿,一心想巴结人家学生家长的某老师跪在学生家长后边,双手扳开人家肥肥的两瓣狗子,跟农民堂兄讽刺过的村干部一样使劲地咂吮狗渠里的痔疮,痔疮又肥又壮,还真像个红萝卜,张子鱼同学用白粉笔画人,用红粉笔画痔疮。我们可以想象被讽刺的小学班主任老师有多么愤怒,直接把校长叫过来,校长要是发火,非开除张子鱼不可。校长进教室半天不吭气,凑到黑板跟前反反复复看了好半天,问张子鱼:“你画的?”张子鱼老老实实回答:“我画的。”校长说:“你屙哈(下)的你吃了。”张子鱼不明白校长啥意思,校长就说:“咋是个瓷捶不开窍,擦了。”噢,原来是擦了。张子鱼擦一半,再搬凳子擦另一半。校长就当着全班同学和班主任的面,轻轻地拧住张子鱼的耳朵:“瞎跟我走。”

校长把瞎张子鱼带到办公室,闭上门,校长问:“老实告诉我谁教你的?”张子鱼老老实实回答校长:“没人教。”“跟谁学的?”张子鱼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堂兄跟村干部的故事。校长捂住嘴巴咳嗽一阵,不能当着学生面笑,那等于默认学生的错误,可这个学生用漫画教训了校长三番五次在教职工会议上不点名批评过的某些教师,校长咳嗽完毕,喝两口茶水,摸了摸张子鱼的脑袋:“圆头实脑聪明得很么,可再不敢乱画乱写了。”张子鱼老老实实回答:“再不敢了。”“不敢了就是乖娃娃,”校长说,“去跟你班主任认个错。”校长就这么把瞎张子鱼放了,张子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校长挥挥手:“去跟你班主任认个错。”张子鱼才大大方方离开校长办公室。

张子鱼走到班主任跟前时,班主任已经冷静下来了。课间休息时间,一群老师围在花坛前聊天,大家都知道张子鱼同学那幅有名的漫画,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瞅着校长办公室,张子鱼进去的时候是大瞎,出来得这么快这么轻松,就不是瞎了。班主任老师心情沉重起来,班主任是个精明人,精明人知道下一步该咋办。农村娃张子鱼就过来了,当着众老师的面照原样把校长的话重复一遍,小学生张子鱼绝对不是故意,十二三岁个农村娃么,老老实实地告诉班主任:“校长说让我给你认个错我就给你认个错,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众老师忍住不敢笑,稍微笑一下就把张子鱼同学害了,多少年后张子鱼想起这一幕都心惊肉跳,众老师都忍着没笑,班主任多聪明,这个时候应该自己笑,班主任就哈哈大笑:“你画得好么,想画就画。”张子鱼同学就老老实实回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班主任真正进入老师角色:“不要在黑板上乱画,要画就好好画。在纸上画,说不定你以后能当个画家。”就这么掩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