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铁心脏和下旋球(第3/7页)
“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
“曾经对我极其重要,可我把她弄丢了。”
“一直没有找到。”
“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
“另一个方面的问题,你会用照相机喽。”
“我是摄影爱好者。”李天吾确定自己没有撒谎,尽管他过去照的最多的是尸体。
“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正在变淡?这应该是很难相信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
“不会吧,如果你一直盯着我看,应该很难察觉才对。”
“我是警察。”
“哪里的警察?”好奇心是多么健康而重要的沟通方式。
“内地的警察。”
“公安喽。”
“都可以,不过最准确的叫法应该是人民警察。”
“那么人民警察先生,你除了看出我正在变淡,还看出了什么,关于我。”
“还没来得及,不过我相信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一定会看出其他东西来。”
“你的真名叫什么?”
“李天吾,小名叫做小吾,我没有骗你。你大可以叫我小吾,虽然我比你老一点。”
“老很多,小吾。”
“是。”
“来到最后一个问题啦,你确定你真的需要我?”
“我确定。”完全发自肺腑。
“那么小吾,这是你的面线,记住要吃面线就去士林夜市,我从九岁吃到现在也没有腻。”
“记住了。”接过面线之后,李天吾再想说什么,关于向导的事,小久已经提着自己的那份向411房走过去了。
第二天李天吾在七点一刻醒来完全是拜小久的电话所赐,小久用S市清晨的冷空气一样清脆的语调送出了简洁的命令:五分钟后,楼下见,记得穿运动鞋。李天吾刚想告诉她,运动鞋不在他此行必备的随身物品之列,小久已经用同样清脆的动作挂掉了电话。小久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马尾辫上不见了红绸,而是用一个黑色皮套系住。脚上穿了一双红色的运动鞋,似乎身上非此即彼,一定要有红色的一席之地。李天吾除了注意到她一双修长的腿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洗练的活力之外,同样发现睡了一觉之后,她整个人更淡了一些,明确说来,如同在用一种特殊的化妆品,每涂一层,人就消失一点。
“我没有运动鞋。”
“那你今天可能要辛苦一点。”小久看着李天吾脚上的黑色休闲皮鞋说。
“看来你带了很多衣服出来。”
“不是很多。”
“那是多少?”
“是所有。”
早餐吃牛肉面好了。当然好,怎么会不好呢。
牛肉面店的橱窗里除了挂着诱人的牛腩,还有马总统和面店老板的合影,两人同举着一只金色的奖杯。店里悬挂在顶角的电视里,身穿素色套裙的女主播正在播报早间新闻,政客们在娴熟地相互指责,年轻的黑帮分子枪杀了某个重要的角头,中部某个农民种出了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西瓜。听着女主播几乎没有气口的播报,李天吾发现,他这个人的某个部分似乎正在起着某种变化,第一是在前一天晚上挽留小久之后,他好像变得愿意讲话了一些,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变成话痨那种状况,可是比起过去那个大多数时候被动说话的他,他现在有了一点想要说话的欲望,也许是真正成为哑巴那一个钟头,使他知道了讲话的珍贵,第二是他正在小心隐藏自己的东北口音,学着说更台湾腔的普通话,就像刚才小久问他:喜欢这家的牛肉面吗?
“喜欢呀。”
“我看是不喜欢,吃得这么慢。”
“哪有?在听新闻而已。”
哪有?这是什么话,谁能告诉我。李天吾在心里把这句话重新说了一次:没啥,听新闻呢啊。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李天吾又把自己知晓的家乡脏话通通在心里骂了一遍,这才算找到了一点感觉。
“喂,你这么凶干嘛?”
“哪有?”操,又是哪有。
“你欺负人家没带镜子是不是,要不然一照就知道,你明明是在和谁斗狠嘛,脸上。”
“我觉得自己说话怪腔怪调。”
“当然,你是内地人嘛。”
“我是东北人,可是现在怎么开始有点台湾腔,短短一天?”
“所以你刚刚在气自己不小心传染上的台湾腔?”
“是,我把东北的脏话在心里骂了一句,感觉好了一点。”
“为什么要在心里骂?”
“什么意思?”
“讲出来嘛,效果一定会更好。”
“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操,李天吾似乎在和一支看不见的军队作战,捍卫自己的领地,可是目前看来,节节败退。
“当然可以,骂一句听听。”
“不好。”
“你们台湾人怎么骂人?”
“台语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