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寿烟和情人糖(第2/10页)
“困了是一定,不过没那么困,哈欠这东西想有就会有。你现在不说,我可不能保证我明天还想不想听喽。”
“我没法确定你是不是我的向导。”
“没有懂耶。”
“我的老板说我应该有一个向导。”
“你的老板是谁?”
“不可以讲,一旦有了讲的念头,就会变成哑巴半个钟头。总之,我和他签了一个协议,白字黑字,也按了手印。我帮他找到那座教堂,他给我朋友的下落,一百小时的时间。”
“听起来你的老板本事很大喽。”
“应该是吧。”
“那他都找不到教堂,你怎么能找到?”
“他说只有我能找到那座教堂,那座教堂只属于我一个人,除了我,谁也找不到。”
“很棒,听起来好像一个咒语。你看过《浮士德》没有?”
“如果你想让我变成哑巴,你可以继续顺着这个思路问下去。”
哈欠果然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小久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好像这就要消失的一天是才要刚刚开始一样。
“他说了向导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吗?对了,有没有暗号,像电影里一样,火柴盒,一本书或者是古怪的领带什么的。”
“向导身上有个记号。”
“什么样子的记号?”
“不知道。他说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人是向导的记号。”
“所以,除了我脱光了衣服,让你从头到脚看个一清二楚,你没有其他办法确定我是不是你的向导,我理解的对不对?”
李天吾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说:“你也可以大概讲一下,你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形状的胎记或者疤痕什么的,就像我的左脸。”
“你当我是盲的呀,你的左脸哪有什么胎记疤痕。”
李天吾才想起来老板已经把他的疤删掉了,原话是:这个拿掉,免得你在人群里走来走去麻烦。
“曾经有的,也不对,曾经没有的,这个先不讲,太罗嗦。还是请你想一下,你的身上……”
“没有。”
“没有?”
“我的身上除了身体本身什么也没有。”
“大家都会有的,比如一个特别的痦子或者阑尾炎手术……”
“没有。我问你,如果我不是你那个古怪讨厌的老板安排的向导,你还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大概会吧。”
“这个大概包含的几率是多少?”
“嗯……百分之八十?”
“很好,明天我们要去找两个人,离得很远,时间很紧,对了,你的枪带进来了没?”
“带了,就在身上。”
“很好,明天也带着。Good night.”
回到房间,李天吾接了一杯水喝下,走到卫生间小便,冲水,回到床上关掉床头灯,钻进被里。失眠的时候李天吾经常会倒数,三百,二百九十九,二百九十八,他知道他这个习惯和大多数人不同,倒数是费脑筋的,可能不太适用于催眠,而且为什么从三百开始倒数,他也没法说清,也许是有一天随口一说,果真睡着了,从此就一点点成了习惯。李天吾的脑袋里和刚才一样,装满了小久的影像,她的身体上是不是……算了,三百。三百,李天吾在心底念了一声。他梦见了天宁。那是他和蒋不凡最后一次出警的前一天晚上。天宁躺在他身边说:明早喝牛奶好了,家里还有牛奶。李天吾说:好。天宁又钻出被子光脚跑进厨房,回来之后说:鸡蛋也还有,再给你煎个鸡蛋。然后光着腿盘坐在被子上,拿过闹钟:六点?李天吾说:六点。天宁说,那我五点半起来,你睡到六点,明天你自己行动还是和蒋不凡?李天吾说:和蒋不凡,他的案子。天宁说:为什么每次我听见他的名字就有点害怕。李天吾说,怕什么。天宁说,觉得他像动物,狼啊,豹啊那种。李天吾说,差不多,他平时懒洋洋的,要是看见猎物,动作倒是不慢。天宁说:蒋不凡给我这样的感觉,那次我在医院看见他。他确实是着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可能也在想,要是你真的死掉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当警察就是这么回事。不是说他不在乎你,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他可能也会这么想。就像受伤的豹子躲在树丛里,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血正在流干,看着天光,看着树木,渐渐歪着脑袋死了。李天吾说,蒋不凡不会有事,他很警觉。如果他死了,更有可能的是肺癌,烟抽得太多了,睡觉吧。天宁说:好,睡觉。其实我不关心蒋不凡,这么多年没有我的关心,他警察也当得好好的。你不可以再受伤,知道吗?李天吾在枕头上转过头说:我答应你,睡吧。天宁关掉灯,闭上眼睛。在李天吾入睡之前,他听见黑暗里有个女孩儿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八十岁,我们要去爬阿尔卑斯山,不是奶糖,是真的阿尔卑斯山。如果有一天你走出房门,没有回来,我不会去找你,我会等你到八十岁,然后我们一起去爬阿尔卑斯山,不是奶糖,是真的阿尔卑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