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寿烟和情人糖(第4/10页)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你背不出的是这一篇?”
“不是啦。”
“那是哪一篇?不用不好意思,我是你的学姐,在这里念书的时候也经常出来把风的。”
男生继续蹭着地面,说:“不是我的错,是老师找我麻烦,背得好好的,他偏要咳嗽,要不然怎么会在半路忘记?”
“所以背的是?”
“《书付尾箕两儿》。”
“那么长一大篇也要人背的?”
“不是啦,只是其中一小段。你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和好至老,不可各积私财,致起争端……刚背到这里,老师就咳嗽了一声,我以为自己背得不对,后面一下全忘掉了。”
“现在记起来了吗?”
“说过忘掉了嘛,要不然怎么会还站在这里?”
“不可因言语差错,小事差池,便面红耳赤。应箕性暴些,应尾自幼晓得他性儿的;看我面皮,若有些冲撞,担待他罢。应箕敬你哥哥,要十分小心,和敬我一般地敬才是。若你哥哥计较你些儿,你便自家跪拜,与他陪礼。他若十分恼不解,你便央及你哥哥相好的朋友劝他;不可他恼了,你就不让他。你大伯这样无情地摆布我,我还敬他,是你眼见的。你待哥哥,要学我才好。读书,见是件好事……”
“到‘要学我才好’就可以啦。”男生看着小久,眼神里写着:今天中了大彩了。
“用不用再帮你背一遍?”
“不用啦,说过了只是忘记,其实你背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谢谢学姐。学姐,我叫卡照,你叫什么?”
“我叫小久。”
“记住了。”说完,他敲了敲教室的门,得到应答之后,走了进去。
“喂,你是什么人?”不再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李天吾说话还算流利。
“小久而已。”
“我看你是外星生物,不但会消失,知道棒球规则,会背国中课文,还轻易就能够跟小男生搭讪。”
“随便一个台湾人都知道棒球规则,国中课文就喜欢那么几篇,卡照今天走运而已。和小男生搭讪呢,”小久边向教师里张望,边向李天吾招手说:“可是小久我的强项,我是出了名的少男杀手,杀人如麻的。”
“看来我年纪大了点,也不是没有好处。干嘛?”
小吾指着讲台上的老师说:他是我的国文老师,黄国城。
黄国城四十岁左右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镜后面的眼睛看起来又像是三十几岁,除了这双年纪轻轻的眼睛,黄国城有着标准国文老师的样貌,手指上夹着粉笔,似乎上帝说,要有国文老师,于是就有了黄国城。
“他是外省人。曾经老师好多都是外省人,不过现在没那么严重了。”
“为什么?”
“不知道啦,总之,那时就是很多外省人。听说最早的时候,外省人老师带着很浓重的口音,学生很难听懂的。”
“那还是现在对头一点。”
小久继续向教室里面张望。
“他是唯一一个给我写过信的老师。”
“什么时候?”
“我上高中几个月之后,就接到他的信。可是在念书的时候他很少和我讲话的,只是有一次我挨了打,他把我找去,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生之间的小问题啦。”窗户里面,卡照已经顺利的背好了课文,回到座位,可刚一落座,他就开始向窗外探头探脑,好像在寻找他的漂亮学姐。
“你讲故事很不负责任,只有题目,没有下文。”
“是你自己笨,下文已经很明白在那里,无论年纪大小,女生之间的问题一定是男生啦。”
“所以是你这个少男杀手抢了人家的男朋友。”
“哪用抢的?我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是他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晚上去看电影。老实讲,我一边说,不要,晚上要去诚品听讲座,一边在想,这个呆瓜是谁?”
“那怎么会挨打?”
“可能是我不应该坐在那里发呆。总之你不懂啦,女生就是喜欢故意误会人,要不然自己多没面子。我就在厕所被几个女生盖住头,打了一顿,其实也没什么事,脸给打肿了而已。”
“你打回去没有?”
“说过了给盖住头,哪知道对手在哪里,稀里糊涂就已经给打倒在地了。”
“我是说之后。”
“没有,她们有她们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
“你的方式是?”
“借鉴原住民的方式,猎首,就是把对方的脑袋割下来,摆在家里。如果你仔细看,我的额头和下巴是有图腾的,猎过人的才会有,而且一生不会消退。只是我在变淡,你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