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9/9页)

老妇人没有说话,示意肖小梦拿来一个小包,打开来,是婴儿穿的碎花小祆,那花样与母亲箱底保存的那件竟一模一样。

仿佛发生了地震,脚下的地在朝下陷落,我感到毓崧的手在慢慢松开。

“你母亲陶玉兰答应过我,有朝一日,她会把你连同那件小衣服一同还给我……我等了整整三十年,也没见她来……”老妇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还是肖小梦作了补充,她说“文革”的时候她母亲怀了孕,诊断为双胞胎,父亲有特务之嫌,被关进监狱,临走留下话,说两个孩子,一个叫小梦,一个叫小萌,他这一去不知多少年,将来有机会出来,就依着这两个名字找孩子。肖小梦的母亲作为反动技术权威,自身难保,每月只有八元生活费,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后来在产房里,遇上一位叫陶玉兰的产妇,陶玉兰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见肖小梦母亲难带两个孩子,与之商定好,便买通大夫,将其中一个划在自己名下。陶玉兰向肖小梦母亲一再保证,情况一旦好转,立即将孩子送还,谁知后来又都变了地址,联系不上“老天有眼,把你送了回来,是我的东西谁也拿不去。”老妇人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又向后退。

肖小梦过来,不容分说扯起我,再次把我拉向老妇人怀抱。

“我还是陶玉兰的孩子。”我执拗地说。

“当然,当然,”老妇人轻轻地拍击着我的后背,就像拍着一个婴儿,“不能忘了你妈妈,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不容易啊。我让小梦给她雇个保姆,购置一套房子,也不枉白养你一场“不,”毓搭在一边坚定地说,“我们现在很好。”

肖小梦说:“好什么呀,看你那天抓屎的狼狈样儿。”

毓崧脸红了一阵,但很快平静下来,他说:“我会以我的能力照顾我母亲,我不会仰仗谁。”说着他看了我一眼。

“还有我,我跟你一块照顾妈。”我说。

“真是拗。”肖小梦对老妇人说,“妈,您说小萌的脾气像谁呀?”

“像你爸爸呗,爱抬杠,还能像谁。”

我把她们说的“小萌”看成了另一个人,那个像她父亲的肖小萌与我毫不相干。

肖小梦拿出一本影集摊到我面前说:“从毓崧一谈起你我就有了一种感觉,你就肖小萌,后来在饭店里见到你,证实了我看法的正确。”她翻到一页,指着一张黑白照片说:“这是我上初三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丫头与我小时竟一模一样。

看了我和毓椒疑惑的神情,肖小梦笑着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萌,你是没有充分认识、利用自己底盘好的良好基础。”

“怎么叫利用?”我问。

肖小梦说:“你看我,眉毛是修的,眼睛是割的,鼻梁是垫的,酒窝是挖的,现代科学造就了美女,美女成就了科学……”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一切,肖小梦与我是同样的人。

十一我与毓崧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一切都如一场梦。

毓格说:“你如果没被我的母亲收养……”

“那我将是肖小萌,跟肖小梦相差无几的肖小萌。”

“长在我们家,你……后悔吗?”

“不。”

“你本不该受这样的苦。”

“可我懂得了生活,懂得了人生……这是无价之宝。”

夜很静,我们许久没有话,默默地走着。

许久,毓搭说:“我明天不想参加主持人考试了。”

“为什么?”

“妈离不开我。”

“咱们可以请保姆,生活不会老是这样子,这是你说的呀^“那是过去。”

“现在跟过去还一样。我明天跟你一块儿去考场。”

“我不用你陪。”

“我陪你?想得美,告诉你,我也报了名,他们不是要两名主持人吗?一男一女,并没规定一家不许报两个呀。”

毓崧停住脚步,大声喊道:“丫头子,你瞒了我!”

“我要跟你竞争。”

“你在偷偷使劲儿,怪道能侃出那些女性主义的观点,谈理论我不是你对手。”

“关键是自信。”

“对,是自信。”

“快走吧,”我说,“我怎么觉着妈妈的身底下又不利落了。”

毓縣伸过胳膊揽住我的肩,我们快步朝家走去。

我们是一对“孪生”兄妹。

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