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亲的爱情生活(第8/16页)

父亲在对待杜军医的问题上,他终于触摸到了爱情的影子,当然,他不知道那就是爱情,说复杂则深邃无边,说简单则一目了然。那就是,有了杜军医的日子,父亲是踏实的,欢乐的,没了杜军医的日子,父亲的天塌了,地陷了。

桔梗带着权走进父亲新房那一刻起,便把自己提拔到了主人公的位置上。先是坐在床上,后来干脆就躺下了,一个小脚女人,跋山涉水,步履维艰地走到沈阳城,按权的话讲那就是:俺娘为了找俺爹吃老苦了。母亲桔梗起初是想等父亲回来的,但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后来她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头躺在父亲的新床上呼呼大睡,在即将睡着那一瞬,他没忘了招呼权:儿呀,躺到这儿来。

权比桔梗还辛苦,这一路权是半搀半背地把母亲拖到沈阳城,渴了喝口河沟水,饿了进村讨口吃的。他早就又累又乏了,他一躺在母亲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桔梗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记得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这回她终于醒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呀,这炕咋一点也不热乎?

这时小伍子进来了,小伍子端来了饭菜。在这期间小伍子已经来过几次了,每次都看着娘俩在昏天黑地地睡。

桔梗和权看见了饭菜,才发现自己真饿了,娘俩齐心协力地不一会就把饭菜一扫而光,母亲桔梗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地问小伍子:这孩子,小石头呢,他咋不来看俺娘俩。

小伍子自然知道母亲说的小石头是谁,想笑又不好笑,就忍着说:首长忙,在开会呢。这是父亲让小伍子说的话。

首长开会和他有啥关系,他咋不回家吃饭。母亲一直没整明白首长和父亲的关系。

桔梗和权的出现惊动了军长。军长姓吴,这么多年一直和父亲在一起,生生死死的,于是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在对待桔梗的问题上,两人吵了起来。

吴军长见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石头哇,你都有婆娘咧,还弄啥结婚报告哩。

父亲正因爱情而疼痛,就没好气地说:都二十年了,谁知她是死是活哩,俺早就忘了。

屁话,这事咋能忘哩。吴军长不高兴了。

俺不想要她了,俺要和杜军医结婚。父亲梗着脖子。

这不中,咋地也有个先来后到吧,况且你们都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吴军长念着和父亲的关系仍平静地和父亲说话。

俺忘了,早忘了,俺没这个老婆。父亲在疼痛中说。

石头,你没良心呀,这不中,你是干部,是党员,咋能胡来呢?吴军长拍了桌子。部队刚进城不久,已出现许多起干部结了婚,老家的原配女人又找上门来的事情。那一阵子,部队大院上上下下,一时间闹得鸡犬不宁,各级干部们愁眉不展,像消防队员似的,扑灭了一起,又着了一起。吴军长在父亲的问题上要快刀斩乱麻,他庆幸父亲还没和杜军医举行婚礼,要是结婚了那可就麻烦了。

父亲见吴军长这么说话,也来劲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道:反正这个女人俺不要,愿意要你要去。

小石头,你王八蛋,老子要撤你的职。吴军长真的生气了。

父亲也不含糊,他扔下句话:要撤你就撤去,老子这就回家种地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又站在杜军医门前,杜军医的门仍牢牢地插着,于是父亲就在那里长长地守望。

到了第三天桔梗仍不见父亲,她终于忍不住让权领她出来找父亲,这次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父亲。父亲的样子让她吃了一惊,她冲父亲说:这是咋了,站这干吗,咱回家。

父亲不语,如石如碑地站在那里。

桔梗这时听到了杜军医的哭声,桔梗就什么都明白了,她醒悟到自己处境的艰难和危险。桔梗毕竟是桔梗,她毫不犹豫便跪在了父亲面前,权见母亲这样,也跪下了。

桔梗说:小石头,咱回家吧。

权说:爹,咱回家。

父亲不理,仍站在那里。

桔便又说:咱回家吧,桔梗求你了。

权说:爹,咱回家吧,俺和娘求你了。

父亲仍无动于衷。

桔梗就哭了,她边哭边诉,似歌似吟,桔梗的哭诉一点也不空洞,很有内容,她首先从进石家门那天哭诉起,哭自己的爹娘,又哭十六岁到十九岁这段时间的生活,然后哭到了圆房那天,一铺炕,一床被,接下来她又哭自己和公爹公婆如何日也念父亲夜也念父亲,悲悲惨惨,艰艰难难二十年,上有老下有小,逃饥荒躲战乱,千里寻夫,一双小脚走烂了……桔梗哭诉得情真意切,她的眼泪真实可信,她的哭声吸引了全师的官兵,他们黑压压站了一片,后来不知是谁带头跪下了,接下来所有的官兵都跪下了,桔梗的哭诉打动了所有的官兵,官兵们一起帮桔梗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