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白太守谈笑释奇冤 铁先生风霜访大案(第3/4页)
贾干连连磕头道:“听凭大人天断。”白公道:“既是如此,叫他具结,听凭替他查案。”临下去时,又喝道:“你再胡闹,我就要追究你们加砒霜诬控的案子了!”贾干连说:“不敢,不敢。”下堂去了。
这里白公对王子谨道:“贵县差人有精细点的吗?”子谨答应:“有个许亮还好。”白公说:“传上来。”只见下面走上一个差人,四十多岁,尚未留须。走到公案前跪下,道:“差人许亮叩头。”白公道:“差你往齐东村明查暗访这十三条命案是否服毒,有甚幺别样案情。限一个月报命,不许你用一点官差的力量。你若借此招摇撞骗,可要置你于死地!”许亮叩头道:“不敢。”
当时王子谨即标了牌票,交给许亮。白公又道:“所有以前一切人证,无庸取保,全行释放。”随手翻案,检出魏谦笔据两纸,说:“再传魏谦上来。”
白公道:“魏谦,你管事的送来的银票,你要不要?”魏谦道:“职员沉冤,蒙大人昭雪,所有银子,听凭大人发落。”白公道:“这五千五百凭据还你;这一千银票,本府却要借用,却不是我用,暂且存库,因为查贾家这案,不得不先用资斧。俟案子查明,本府回明了抚台,仍旧还你。”魏谦连说:“情愿情愿。”当将笔据收好,下堂去了。
白公将这一千银票交给书吏到该钱庄将银子取来,凭本府公文支付,回头笑向刚弼道:“圣慕兄,不免笑兄弟当堂收贿罢。”刚弼连称:“不敢。”于是击鼓退堂。
却说这起大案,齐河县人人俱知,昨日白太尊到,今日传人,那贾魏两家都预备至少住十天半个月,那知道未及一个时辰,已经结案,沿路口碑啧啧称赞。
却说白公退至花厅,跨进门槛,只听当中放的一架大自鸣钟,正铛铛的敲了十二下,仿佛像迎接他似的。王子谨跟了进来,说:“请大人宽衣用饭罢。”白公道:“不忙。”看着刚弼也跟随进来,便道:“二位且请坐一坐,兄弟还有话说。”
二人坐下。白公向刚弼道:“这案兄弟断得有理没理?”刚弼道:“大人明断,自是不会错的。只是卑职总不明白,这魏家既无短处,为甚幺肯花钱呢?卑职一生就没有送过人一个钱。”
白公呵呵大笑道:“老哥没有送过人的钱,何以上台也会契重你?可见天下人不全是见钱眼开的哟。清廉人原是最令人佩服的,只有一个脾气不好,他总觉得天下人都是小人,只他一个人是君子。这个念头最害事的。把天下大事不知害了多少!老兄也犯这个毛病,莫怪兄弟直言。至于魏家花钱,是他乡下人没见识处,不足为怪也。”又向子谨道:“此刻正案已完,可以差个人拿我们两个名片,请铁公进来坐坐罢。”又笑向刚弼道:“此人圣慕兄不知道吗?就是你才说的那个卖药郎中;姓铁,名英,号补残,是个肝胆男子,学问极其渊博,性情又极其平易,从不肯轻慢人的。老哥连他都当做小人,所以我说未免过分了。”
刚弼道:“莫非就是省中传的老残老残,就是他吗?”白公道:“可不是呢。”刚弼道:“听人传说,宫保要他搬进衙门去住,替他捐官,保举他,他不要,半夜里逃走了的,就是他吗?”白公道:“岂敢。阁下还要提他来讯一堂呢!”
刚弼红胀了脸道:“那真是卑职的鲁莽了;此人久闻其名,只是没有见过。”子谨又起身道:“大人请更衣罢。”白公道:“大家换了衣服,好开怀畅饮。”
王刚二公退回本屋,换了衣服,仍到花厅。恰好老残也到,先替子谨作了一个揖,然后替白公、刚弼各人作了一个揖,让到炕上上首坐下。白公作陪。老残道:“如此大案,半个时辰了结,子寿先生,何其神速!”白公道:“岂敢,前半截的容易差使我已做过了,后半截的难题目可要着落在补残先生身上了。”老残道:“这话从那里说起?我又不是大人老爷,我又不是小的衙役,关我甚事呢?”白公道:“然则宫保的信是谁写的?”老残道:“我写的。应该见死不救吗?”白公道:“是了。未死的应该救,已死的不应该昭雪吗?你想,这种奇案,岂是寻常差人能办的事?不得已,才请教你这个福尔摩斯呢!”老残笑道:“我没有这幺大的能耐!你要我去也不难,请王大老爷先补了我的快班头儿,再标一张牌票,我就去。”
说着,饭已摆好。王子谨道:“请用饭罢。”白公道:“黄人瑞不也在这里幺?为甚幺不请过来?”子谨道:“已请去了。”
话言未了,人瑞已到,作了一遍揖。子谨提了酒壶,正在为难。白公道:“自然补公首座。”老残说:“我断不能占。”让了一回,仍是老残坐了首座,白公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