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三章(第3/6页)
“第二天,我求见可怕的津加勒利先生。他的老仆人领我进去。
“‘你这个坏蛋,来找我干什么?’津加勒利说。
“‘Maestro[12],’我对他说,‘我后悔犯了错误;以后我再也不爬铁门溜出音乐戏剧学院。我要加倍用功。’“‘我要不是怕糟蹋了我听到过的最好的男低音,我就会把你这个淘气鬼关上半个月,只准吃面包喝白水。’“‘大师,’我又说,‘我要做全校的模范,credete a me。[13]不过我要求您一件事,如果有人来找我到外面去唱歌,请您替我回绝。求求您,您就说您不能答应。’“‘见鬼,你指望谁会来找像你这样的一个淘气鬼?难道我会同意让你离开音乐戏剧学院?你是想跟我开玩笑不成?快滚,快滚,’他说着,打算朝我屁股上踢一脚,‘否则当心吃干面包和禁闭。’“一个小时以后,乔瓦诺纳先生来找院长。
“‘我来求您帮我得到成功,’他说,‘请您把吉罗尼莫给我。让他到我的剧院去唱,今年冬天我要嫁我的女儿。’“‘你想要这个坏东西干什么?’津加勒利对他说。‘我不同意;你得不到他;况且,即使我同意,他也决不肯离开音乐戏剧学院;他刚才还向我发过誓。’“‘如果问题仅仅在于他本人的愿望,’乔瓦诺纳严肃地说,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合同,‘carta canta[14]!这儿是他的签字。’“津加勒利勃然大怒,立刻拼命地拉铃叫人。‘让人把吉罗尼莫赶出音乐戏剧学院,’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叫嚷。因此他们把我赶出来了,而我呢,哈哈大笑。当天晚上,我演唱莫蒂普利柯咏叹调。驼背丑角想结婚,屈指计算他成家后可能需要的东西,他算来算去,越算越糊涂。”
“啊!先生,请您把这首歌唱给我们听听,”德·雷纳尔夫人说。
吉罗尼莫唱起来了,每一个人都笑得流出了眼泪。吉罗尼莫先生到凌晨两点钟才离开被他的文雅举止、他的殷勤和他的愉快迷住的这一家人去睡觉。
第二天,德·雷纳尔先生和夫人把他到法兰西宫廷上去所需要的那些介绍信件交给他。
“这么说,到处都有欺骗,”于连说。“这位吉罗尼莫先生,他到伦敦去,薪金有六万法郎。没有桑卡利诺剧院经理的机灵,他的非凡的声音也许要到十年以后才会为人所知,才会受到赞赏……说真的,我宁可做一个吉罗尼莫,也不愿意做一个雷纳尔。他在社会上并不是那么受人尊敬,但是他没有像今天那样的招标的烦恼,他的生活是快乐的。”
有一件事使于连感到惊奇:在维里埃尔,德·雷纳尔先生的那所房子里度过的这孤独的几个星期,对他说来,是一个幸福时期。他只有在别人邀请他参加的宴会上才感到厌恶,才有不愉快的想法。在这所寂静的房子里,他不是可以读,可以写,可以思考,而又不受到打扰吗?他没有时时刻刻让一种残酷的需要把他从前程似锦的美梦中拖出来;这种残酷的需要就是研究一个卑鄙的人的内心活动,更糟的是,还得用各种虚伪的手段或者言语欺骗这个人。
“幸福离着我会这么近吗?……过这样生活的花费微不足道;我可以挑选,或者是娶埃莉莎小姐,或者是做富凯的合伙人……但是旅行的人刚爬上一座陡峭的山峰,在山顶坐下来,觉得休息是一件十分偷快的事。如果强迫他永远休息下去,他还会幸福吗?”
德·雷纳尔夫人的心里有了一些不幸的想法。尽管下定决心,她还是把招标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于连。“这么说,他能使我忘掉我所有的誓言!”她想。
如果她看见她丈夫的生命有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挽救他的生命。她是那种心灵高尚而且富于浪漫色彩的人,发现有可能干一件宽宏大量的事而不去干,受到的良心责备几乎会跟犯罪以后受到的良心责备相等。然而在有些不幸的日子里,她不能赶走那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极度幸福的情景,如果她一下子变成寡妇,能够嫁给于连,就可以享受到这极度幸福。
他爱她的儿子们远远胜过他们的父亲;尽管他管教严格,还是受到他们的敬爱。她清楚地了解,如果和于连结婚,那就得离开维尔吉,尽管这儿的树荫她是那么喜爱。她想象到自己生活在巴黎,继续让她的儿子们受人人都赞赏的那种教育。她的孩子们,她,于连,全都非常幸福。
这就是十九世纪造成的婚姻的奇怪结果!如果爱情先于婚姻,婚姻生活的厌倦肯定会扼杀爱情。一个哲学家会说:不过,由于婚姻生活的厌倦,那些钱多到不用工作的人很快地就会对平静的家庭生活乐趣感到深深的厌倦。在妇女中间,只有那些铁石心肠,婚姻生活的厌倦才不能使她们陷入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