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三章(第4/6页)
哲学家的想法使我原谅德·雷纳尔夫人,但是维里埃尔的人不原谅她,全城的人除了谈论她的爱情丑闻,不再谈论别的,只是她自己还蒙在鼓里。由于有了这件大事,这一年秋天,维里埃尔的人没有平常那么感到烦闷了。
秋天和一部分冬天很快地过去。必须离开维尔吉的树林了。维里埃尔的那些上流社会人士看到他们的诅咒对德·雷纳尔先生起到的作用那么小,开始感到气愤。有些一本正经的人,他们就是用完成这类使命所获得的快乐,来酬赏自己经常装出的道貌岸然的态度;不到一个星期的工夫,他们使他产生了最残酷的怀疑,不过他们使用的措辞全都是最有分寸的。
瓦尔诺先生谨慎行事,他把埃莉莎安置在一个十分受人敬重的贵族人家,这个人家有五个女人。据埃莉莎说,她担心冬天找不到工作,所以向这个人家要的工钱,差不多只有她在市长先生家里得到的三分之二。这个姑娘自己有了一个好主意,去向过去的本堂神父谢朗,同时又向新本堂神父忏悔,把于连的爱情详详细细讲给他们两人听。
在于连来到的第二天,早晨六点钟,谢朗神父就让人把他找来。
“我什么也不问您,”他对于连说,“我请求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命令您,什么也不要对我说。我要求您在三天之内动身到贝藏松神学院去或者到您的朋友富凯家去,他仍旧准备提供您一个美满的前程。我一切都已经料到,一切都已经做了安排,但是必须离开,一年之内不要回维里埃尔。”
于连没有回答,他在考虑:谢朗先生毕竟不是自己的父亲,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是不是应该认为谢朗先生的关心是对自己的冒犯。
“明天在这同一时间,我将荣幸地再见到您,”他最后对本堂神父说。
谢朗先生指望压服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他说了许多话。于连保持着最谦逊的态度和表情,却没有开口。
他终于出来了,跑去通知德·雷纳尔夫人,发现她正陷在绝望之中。她的丈夫刚跟她相当坦率地谈过一次话。他天生的性格软弱,从继承贝藏松的那笔遗产的前景中吸取了力量,促使他把她看成是完全清白无辜的。他刚才向她承认,他发现维里埃尔的舆论处在一种奇怪的状况中。公众错了,他们被一些心怀嫉妒的人引上了歧途,但是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德·雷纳尔夫人有一瞬间抱过幻想,于连可以接受瓦尔诺先生的建议,留在维里埃尔。但是她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单纯、羞涩的女人了;她的不幸的爱情,她的内疚,使她变聪明了。她听着她丈夫讲,很快就痛苦地向自己证明,一次至少是暂时的分离变得不可避免了。“离开我远了,于连会重新陷在他那些野心勃勃的计划里去,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这些计划是那么自然。而我呢,伟大的天主!我是那么有钱,这对我的幸福又是那么毫无帮助!他会忘掉我的。像他那样可爱的人,他肯定会被人爱上,他也会爱上别人。啊!不幸的女人……我能抱怨什么呢?上天是公正的,我没有能够使罪行终止,将功补过;上天夺去我的判断力。我只需要用钱去收买埃莉莎,对我说来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我没有动过脑筋考虑一下,爱情产生的疯狂想象占去了我的全部时间。我完了。”
有一件事使于连感到震惊:他把他要离开的这个可怕消息告诉德·雷纳尔夫人时,没有听到任何出自私心的反对意见。她十分明显地在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们需要坚强,我的朋友。”
她从自己头上剪下一绺头发。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她对他说,“但是,如果我死了,请答应我,永远不要忘记我的孩子们。无论如何要尽力把他们培养成正直的人。如果发生一次新的革命,所有的贵族都将遇到杀害,他们的父亲也许因为那个在房顶上被打死的农民而逃亡国外。请您照看这一家人……把你的手给我。别了,我的朋友!这是我们的最后时刻。做出这样的巨大牺牲以后,我希望我在公开场合有勇气想到我的名誉。”
于连原来料想会看到她痛苦绝望。这番告别话,直爽坦率,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
“不,我不接受您这样的告别。我要离开了;他们希望如此;您自己也希望如此。但是在我离开三天以后,我夜里再回来看您。”
对德·雷纳尔夫人说来,转眼之间一切都改观了。这么说于连非常爱她,既然是他本人起的想再见到她的念头!她的可怕的痛苦变成了她有生以来还不曾感到过的最强烈的快乐。对她说来,一切都变得容易了。由于肯定能再见到她的情人,这最后的时刻完全不像刚才那么令人心碎。从这一瞬间起,德·雷纳尔夫人的举止像她的表情一样,是高尚的,坚定的,十分得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