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九章(第6/7页)

“一位主教送给一个年轻的神学院学生一份多么奇怪的礼物啊!”他翻阅着装帧考究的塔西陀全集,说。烫金的切口看上去好像使他感到厌恶。

两点钟的钟声响了,在听完非常详细的汇报以后,他允许他心爱的学生回到自己房间去。

“把您的塔西陀的头一卷留在我这儿,那上面有主教大人的赞词,”他说。“这一行拉丁文,在我走了以后,将是您在这所学校里的避雷针。

“Erit tibi, fili mi, successor meus tanquam leo qu?rens quem devoret.(因为对你说来,我的儿子,我的继承者将如同一头疯狂的狮子,寻找可吞吃的人。)”[9]第二天上午,于连发现他的同学们跟他说话的态度里有些奇怪的地方。因此他变得更加审慎了。“瞧,”他想,“这就是皮拉尔神父辞职造成的结果。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他辞职,而我被看成是他的宠儿。在他们的这种态度里一定有侮辱我的意思。”但是他没有能够发现。相反的,他在经过宿舍时遇见的所有那些人的眼睛里并没有仇恨。“这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让咱们提高警惕。”最后从维里埃尔来的那个小学生笑着对他说:“Cornelii Taciti opera omnia(塔西陀全集)。”

听到了这句话,大家争先恐后地向于连表示祝贺,不仅仅祝贺他得到主教大人送的礼物,而且也祝贺他荣幸地谈了两小时的话。他们甚至连最细小的情节都知道。从这时刻起,不再有嫉妒了;人人都卑躬屈节地奉承他。卡斯塔内德神父前一天对他还是极其蛮横无理,也过来挽住他的胳膊,邀请他吃中饭。

由于于连性格上命中注定的一个弱点,这些粗俗的人的蛮横无理曾经使他感到非常痛苦;他们的卑躬屈节引起他的厌恶,没有引起丝毫快感。

将近中午,皮拉尔神父与自己的学生们分别了,不过他并没有忘了向他们发表严肃的讲话。“你们希望得到尘世的荣誉,”他对他们说,“得到社会上的一切利益,得到发号施令的快乐,得到藐视法律和可以泰然地对一切人傲慢无礼的快乐?还是希望得到你们的永恒的得救?在你们中间,哪怕是最没有学问的人,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分清这两条道路。”

他刚走,耶稣圣心派的那些虔诚信徒就立刻到小教堂去唱Te Deum[10]。神学院里没有一个人认真对待前院长的讲话。“他对自己被免职感到非常生气,”到处都有人这么说。没有一个神学院学生会天真地相信,他是自愿地辞去一个与大供应商有着那么多关系的职位。

皮拉尔神父到贝藏松最好的旅店住下,借口有事要办,想在这儿再留两天,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办。

主教邀请皮拉尔神父吃饭,而且为了戏弄自己的代理主教德·弗里莱尔,尽量让皮拉尔神父显露才华。吃到餐后点心时,从巴黎传来不可思议的消息:皮拉尔神父被任命为离首都四法里的、极好的N…堂区的本堂神父。善良的主教衷心地向皮拉尔神父表示祝贺。他把整个这件事看成是一场玩得很巧妙的游戏,因此他的情绪很好,对神父的才能做出最高的评价。他给神父一份用拉丁文写的、极好的证明书,不许胆敢提出抗议的德·弗里莱尔神父开口。

晚上,主教大人把他的赞赏带到德·吕邦普莱侯爵夫人家里。这对贝藏松的上流社会是一件莫大的新闻;大家猜来猜去,还是猜不出怎么会得到这样非同寻常的恩宠。在他们眼里,皮拉尔神父已经成了主教。最机灵的人相信,德·拉莫尔先生已经当上部长,这一天,他们甚至敢于暗中嘲笑德·弗里莱尔神父先生在上流社会摆出的那副蛮横神气。

第二天上午,皮拉尔神父为了侯爵的事去见法官们时,所有的人几乎都到街上来跟着他,商人们也来到他们的铺子门口。他第一次受到法官们客客气气地接待。严肃的冉森派信徒对他看到的这一切感到非常气愤,他和他为德·拉莫尔侯爵挑选的那些律师在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以后,就动身到巴黎去了。他的两三个中学时代的朋友把他一直送到四轮马车跟前,对马车上的纹章赞赏不已。他意志薄弱,竟然告诉他们,在他主管神学院十五年以后离开贝藏松,只有五百二十法郎的积蓄。这些朋友拥抱他,流出了眼泪;后来他们之间这么说:“善良的神父不必说这个谎话,它也太可笑了。”

被对金钱的爱好蒙住眼睛的俗人,他们决不可能懂得,皮拉尔神父正是从他的真诚中获得在六年里单枪匹马和玛丽·阿拉科克[11]、耶稣圣心派、耶稣会士们以及他的主教斗争所必需的力量。

[1]《先驱者》,1830年至1834年在法国里昂出版的一份报纸,很受巴黎读者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