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一章(第2/2页)

侯爵陷在沉思之中,“即使是让自己被杀死,”他叹了口气说,“也许这个索雷尔能够跟他做得一样好……”

“让我们上车吧,”侯爵说,好像是为了赶走一个讨厌的念头。

“先生,”于连说,“在别人给我改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已经把今天的《每日新闻》的第一版背下来了。”

侯爵拿起报纸。于连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好,”侯爵说,这天晚上他非常富有外交手腕,“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年轻人不会注意我们经过的那些街道了。”

他们来到一间外表相当阴郁的大客厅里,一部分墙壁装了护壁板,一部分蒙着绿天鹅绒。一个面带愠色的穿号衣的仆人刚把一张很大的饭桌安置在客厅中央,接着他铺上一块巨大的绿色台布,把它变成一张会议桌。绿台布上满是墨水迹,是从哪个部里取来的旧东西。

房主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人,他的名字没有人提起过。于连发觉他的相貌和口才都像一个正在消化食物的人。

在侯爵的示意下,于连留在长桌的下方。为了掩饰窘态,他开始削羽笔。他用眼角数了数,一共有七位交谈者,但是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背部。其中两个人他觉得是用平等的口气跟德·拉莫尔侯爵说话;其余的人态度里好像多少带点儿敬意。

又有一个人物未经通报进来了。“这件事很奇怪,”于连想,“上这个客厅里来的人都不通报。这个预防措施是特地为了我而采取的吗?”所有的人都立起来迎接这个新来者。他佩带着和客厅里那些人中间的三个人相同的级别极高的勋章。大家说话的声音相当低。因此于连只能根据相貌和外表来判断这个新来者。他长得又矮又粗,脸色红润,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除了野猪般的凶恶表情以外没有别的表情。

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几乎是紧跟着来到,于连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这个高个儿的人,很瘦很瘦,穿着三四件背心。他的眼睛是温柔的,他的态度是谦恭的。

“这完全是贝藏松的老主教的相貌,”于连想。这个人显然是教会里的人,他看上去不会超过五十到五十五岁,再比他慈祥的外貌不可能有了。

年轻的阿格德主教来了,他环顾出席者,眼睛接触到于连的时候,仿佛感到十分惊讶。自从布雷-勒奥修道院的典礼以后他还不曾跟于连说过话。他的惊讶的目光使于连感到困窘,感到生气。“怎么回事!”于连对自己说,“认识一个人将永远给我造成不幸吗?所有这些大贵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丝毫没有使我感到胆怯,可是这位年轻主教的目光却使我不知所措了!应该承认,我是一个非常奇怪,非常不幸的人。”

不久以后一个身材矮小、头发极黑的人通通通地闯进来,他一到门口就开始讲话。他脸色发黄,神气有点像疯子。这个毫无怜悯心的饶舌者一到,大家就三三两两地散开,显然是为了避免厌烦透顶地听他一个人说话。

他们离开壁炉,来到于连坐着的长桌下方的附近。他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窘,因为不管他怎么努力,毕竟还是不能不听见,而且不管他多么缺乏经验,他还是能够懂得他们毫不掩饰地谈论的那些事有多么重要,而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些大人物肯定又是多么希望那些事能够保守秘密!

于连尽可能慢慢地削,也已经削好了二十来支羽笔。这个办法快用不上了。他徒然地在德·拉莫尔先生的眼光里寻找一个指示;侯爵已经把他忘了。

“我做的事很可笑,”于连削着羽笔对自己说;“但是这些相貌如此平庸的人,别人或者他们自己把这么重要的大事委托给了他们,他们一定是很容易生气。我的不幸的目光里带有询问的和不恭敬的意味,毫无疑问会惹恼他们。如果我一个劲低垂着眼睛,我会看上去像是在一句不漏地仔细听他们的话。”

他的困窘达到了极点,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