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第4/9页)
“就是?什么‘就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嗯,请您告诉我!”
“没有什么!”扎苗托夫愤然回答道。“全都是胡说八道!”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狂笑后,忽然沉思起来,忧闷不乐。他臂肘支在桌上,一只手托住了头。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扎苗托夫。沉默持续了很久。
“您为什么不喝茶?茶要凉了,”扎苗托夫说。
“啊?什么?茶?……好吧……”拉斯柯尔尼科夫从玻璃杯里喝了一口茶,又往嘴里塞入一片面包,忽然看了扎苗托夫一眼,大概想起了一切事情,全身仿佛怔了一下:这当儿,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含讽带讥的神气。他又喝起茶来。
“眼下发生了不少这样的欺诈案,”扎苗托夫说。“还在不久前,我在《莫斯科新闻》上看到过一篇新闻,说有一伙伪造债券的罪犯在莫斯科被捕了。这是个集团。他们伪造债券。”
“噢,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在一个月前我就看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沉着地回答道。“依您看,这些人都是骗子吗?”他冷笑一声补充说。
“怎么不是骗子?”
“他们?他们都是孩子,blanc-bec〔27〕,可不是骗子!有五十个同谋者!这怎么行?有三个同谋者已经太多了;而且还得使每个人信任别人更甚于信任自己!只要有一个同谋者喝醉了,泄露了秘密,那么全盘计划就会告吹!blanc-bec!他们雇用一些不可靠的人到银行里去兑换债券:这么一件事能随便让一个什么人去干吗?嗯,就算这些blanc-bec能侥幸成功,就算每个人换来了一百万卢布,那么以后会怎样呢?一辈子将如何呢?每个人将会一辈子牵连在一起的!这无疑是自杀!何况他们又不懂怎样兑换:有个人在银行里兑换,拿到五千卢布,两手就发抖了。他点完四千,但不点第五千,一心想放入口袋赶快逃走。那当然引起了怀疑。事情被一个傻瓜给毁了!难道能这样干吗?”
“他两手发抖?”扎苗托夫接嘴说。“对,这是可能的。对,我完全相信这是可能的。有时候人会发慌。”
“发慌?”
“您大概不会发慌吧?不,我可不行!为了一百卢布赏金而去干这样可怕的事!拿假债券去兑换——上哪儿去?——到银行去,那儿的人都是富有经验的。不,我会发慌。您不会发慌吗?”
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又非常想“伸舌头”。一阵寒意掠过了他的背脊。
“我不会这样干的,”他打远处谈起来。“我会这样去兑换:我把第一千反复点四遍,每张钞票都仔细地看过,然后才点第二千;我开始点第二千,点到一半,抽出一张五十卢布的钞票,拿到亮处,把它翻转来,又朝着亮光瞧瞧——是不是假的?我说:‘我怕吃进假钞票:我有一个女亲戚前几天因为吃进一张假钞票损失了二十五卢布。’我把故事述说一遍。我开始点第三千的时候,不,对不起:我好像点完第二千里面的七百的时候搞错了,我疑惑起来,于是扔下第三千,复点第二千——五千卢布都是这样点的。等到我点完,就从第五千和第二千里面各抽出一张,又走到亮处去瞧瞧,我又疑心起来,‘请掉换’——搞得那个办事员晕头转向,不知道怎样打发我走!我终于点完钞票走了,打开门——不,对不起,我又折回去,询问一件什么事,要求解释——我会这样干的!”
“嘿,您说了多么可怕的话呀!”扎苗托夫笑着说。“这不过说说罢了,实际干起来,您一定会发慌。我告诉您,我认为不但您和我,连惯于干这一行的亡命之徒也不能保证不被识破。不必找例子——有着现成的例子呢:在我们这个地区里一个老太婆被人杀害了。大概是个不怕死的人,大天白日,冒一切危险,总算侥幸地逃脱了——但他还是双手发抖;他没有能够抢走东西,他发慌了;这从案情上可以看出来……”
拉斯柯尔尼科夫好像受了侮辱。
“事情很清楚啦!那么现在您逮住他吧!”他大声叫道,幸灾乐祸地撺掇扎苗托夫。
“嗯,他会被捕的。”
“谁?您吗?您去逮住他吗?您会感到棘手的!在你们看来,重要的是:是不是有人滥花钱?他本来没有钱,忽然大肆挥霍——怎么不是他呢?假如有这么一个小孩儿想用这个办法来哄骗你们一下,你们也会上当的。”
“问题就在于,他们总是这样干的,”扎苗托夫说。“他冒生命危险,用狡猾的手段杀了人,后来马上就在酒店里被逮住了。他们也是在挥霍金钱的时候被逮捕的。这些人都没有像您那么狡猾。您当然不会上酒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