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第4/8页)

这一切念头闪电般地在他的脑海里掠过。

波尔菲里·彼得罗维奇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知怎的,他忽然很高兴。

“老兄,昨天在你府上相聚后回去,我的脑袋瓜……我简直支持不住了。”他边笑,边用完全不同的口吻对拉祖米兴说。

“怎么,你很感兴趣吗?昨天我不是在谈到最有趣的问题的时候,离开你们的吗?谁胜利了?”

“当然,没有人获得胜利。我们谈到了一些永恒的问题,大家都想入非非。”

“罗佳,你想想看,昨天我们谈到了犯罪是否存在的问题?我告诉你,我们谈得荒谬透顶。”

“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普通的社会问题嘛,”拉斯柯尔尼科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问题不是这样提出的,”波尔菲里说。

“对,问题不是这样提出的,”拉祖米兴立刻表示同意,他和往常一样又着急又激昂。“喂,罗季昂,你听听,谈谈你的意见吧。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昨天我跟他们争论得很激烈,并等着你来帮忙;我对他们说,你会来的……我们从社会主义者的观点谈起。这个观点众所周知:犯罪是对社会组织的不正常现象的抗议……只能作这样的解释,不能作别的解释。不许用任何别的理由来解释——别的理由是没有的!……”

“你胡说!”波尔菲里·彼得罗维奇叫道。看来,他精神抖擞,眼睛尽望着拉祖米兴,不住地笑,因而使后者的情绪更激昂了。

“不许用别的理由来解释!”拉祖米兴情绪激昂地插嘴说。“我没有胡说!……我可以给你看几本他们的著作:一切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环境的影响’——再没有别的原因!这是他们爱说的一句话!由此得出结论:如果社会组织是正常的,那么一切犯罪行为一下子就会消灭,因为失去了抗议的对象,一切人立刻都会变为正直的。天性是不被考虑的,天性是被摈弃的,天性被认为是不存在的!他们否认沿着历史发展道路而发展的人类最后会自动组成一个正常的社会。相反,从数学的头脑里产生的社会制度会把全人类立刻组织起来,使他们转眼间就变得正直、纯洁,比任何发展的过程都快,不必经过任何历史发展道路!所以他们本能地厌恶历史:‘历史上只存在着丑恶和愚蠢’——一切只被解释为愚蠢!所以他们厌恶生活的发展过程:不需要活的灵魂!活的灵魂需要生命,活的灵魂不服从机械,活的灵魂是可疑的,活的灵魂是顽固落后的。他们需要的虽然是带点儿尸臭,并且可以用橡胶做的,但却是没有生命的,没有意志的,服服帖帖的,不敢反抗的!结果是,他们的全部努力只是用砖砌成墙,设计法伦斯泰尔〔9〕的走廊和房间!法伦斯泰尔成立了,但你们过法伦斯泰尔生活的性格还没有形成。这需要生活,而生活的过程还未完成,进坟墓还早哩!光靠逻辑是不能超越天性的!逻辑能假定三种可能性,但可能性却有百万种!撇开百万种可能性而归结为一个舒适问题!这是最简便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非常清楚明白的,用不着思索!重要的是用不着思索!人生的全部秘密容纳在两张印刷页上!”

“他精神失常了,大发议论!得阻止他,”波尔菲里笑了起来。“您想想看,”他向拉斯柯尔尼科夫转过脸去说,“像昨天晚上那样,六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展开了热烈的争论,而每个人都预先喝饱了朗姆酒——您想象得到吗?不,老兄,你胡说,‘环境’对犯罪是有很大影响的;这点我可以向你证明。”

“我也知道,有很大的影响。请你告诉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虐待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这是环境迫使他这样干的吗?”

“嗯,严格地说,这或许是环境的影响,”波尔菲里带着令人诧异的傲慢态度说。“虐待女孩子这种犯罪甚至大可以用‘环境’来解释。”

拉祖米兴几乎怒不可遏了。

“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立刻就给你说出理由来,”他嚷道。“你所以有两条淡色眉毛,唯一的原因是由于伊凡大帝有三十五沙绳高〔10〕。我能说出清楚明白的、正确的、进步的,甚至带些自由主义色彩的理由。我来说给你听!你可要打赌!”

“好吧!让我们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理由来!”

“他总是骗人,见鬼!”拉祖米兴霍地站了起来,把手一挥,叫喊道。“跟你说话没意思!罗季昂,他故意这么说,你还不知道他哩!昨天他参加了他们的一方,只想捉弄大家。天哪,昨天他说了些什么话啊!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能这样谈上两个星期哩。去年他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他要进修道院。两个月来他坚持这个主意!不久以前,他忽然异想天开,说要结婚,举行婚礼的一切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了,甚至还做了一套新衣服。我们都向他祝贺。可是根本没有新娘:全都是他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