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第6/6页)
城市上空笼罩着一片白蒙蒙的大雾。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循着滑溜而肮脏的用木块铺成的马路,向小涅瓦河走去。他觉得小涅瓦河里的水在夜里涨高了,仿佛看到了彼得罗夫岛、那些潮湿的小径、湿淋淋的青草、湿淋淋的树木和灌木丛,最后仿佛看到了那丛灌木……他恼怒地看起一所房子来,为的是想转移思想。大街上阒无人迹,也没有遇见一辆马车。那些色泽鲜艳的黄色小木屋看起来凄凉而又肮脏,都关上了百叶窗。寒气和潮湿侵入了他的身子,他觉得浑身发冷了。他有时看到铺子和蔬菜铺的招牌,用心地把每块招牌念了一遍。这条用木块铺成的马路已经到了尽头。他来到了一所很大的石头房子前面。一条肮脏的、冷得索索发抖的狗夹着尾巴,挡住了他的路。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穿着军大衣,合扑地横躺在人行道上。他把这个酒鬼打量了一下,就往前走了。他的左边隐约地闪现出一个高耸的瞭望台。“咦!”他心里想,“就是这个地方嘛,干吗到彼得罗夫岛上去?至少要有个正式的证人……”想到这个新念头,他几乎冷笑一声,就拐到X街上去了。那所有瞭望台的大房子就在这儿。在房子的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旁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肩膀靠在大门上,裹在一件灰色的士兵大衣里,头上戴了一顶阿喀琉斯〔25〕式的铜盔。他那睡眼惺忪的目光冷冷地斜溜了一下走过来的斯维德里加依洛夫。他脸上显露出一种永远爱抱怨的悲伤的神情,犹太民族的人们脸上无一例外地都阴郁地笼罩着这样的一种神情。他们俩,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和阿喀琉斯,有几分钟时间都默然不语,彼此打量着。末了,阿喀琉斯觉出情况不妙:这个人并没有喝醉,却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一句话也不说,直瞅着他。
“哎哟,您在这儿要干什么?”他说,还是一动不动的,没有改变他的姿势。
“什么也不干,朋友,你好!”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回答道。
“你找错地方啦。”
“朋友,我要出国去。”
“出国去?”
“上美国去。”
“上美国去?”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掏出手枪,扳住扳机。阿喀琉斯扬起了眉毛。
“哎哟,您要干什么,这儿可不是干这种玩意的地方!”
“为什么不是地方?”
“因为,你找错地方啦。”
“哦,朋友,这反正一样,这个地方很好;如果有人问起你来,你就回答说,我上美国去了。”
他把手枪抵住自己的右边太阳穴。
“哎哟,这儿不成,你找错地方啦!”阿喀琉斯慌乱起来,他的瞳孔越来越扩大。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放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