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早莺(第3/4页)
①古歌:“奔腾泻瀑布,一似老年人。白发垂千丈,青丝无一根。”见《古今和歌集》。
②醍醐是地名,其地有古刹,阿阇梨是僧官的职称。见上卷第62页注③。此人即第十五回“蓬生”中的禅师,是末摘花之兄。
③日语“花”与“鼻”同音,都读作hana,此诗表面咏红梅,实则讽刺末摘花的鼻子。
源氏辞别末摘花,又去探望尼姑空蝉。空蝉不象这邸宅的主人,自己住在一间僻静的小室中,而将大部分房屋供佛。其修行之精勤,令人真心感动。经卷、佛像的装饰,以至净水杯等细小器物,无不精致雅洁,令人看了觉得此人品质毕竟与众不同。空蝉坐在一个意匠工巧的青灰色帷屏后面、只露出一只色彩与青灰相对照的衣袖。这情景非常美观,源氏看了,不觉流下泪来,对她言道:“你这松浦岛上的渔女①,我只能遥遥想念而已。我与你想必自昔结下了恶因缘,到如今总算只有晤谈这一点缘分还没有断绝。”空蝉也深为感慨,答道:“我能蒙你如此关怀,便是深厚的缘分了。”源氏说:“我常反复回想当年之事,总觉得过去屡次使你伤心,应得恶报。今我向佛忏悔,内心深感痛苦。现在你已了解我的心情了么?世间没有象我这样忠诚的人,我想这一点你现在不会不体会到吧。”空蝉闻言,推想源氏已经知道她为了避免前房儿子纪伊守追求而出家为尼之事,颇觉难以为情,答道:“要你看我这丑陋之相,直到我死为止,已经抵偿了你过去的罪愆,此外还有什么恶报呢?”说罢真心地哭起来。其实空蝉的神态比从前更加清秀了。源氏想起了此人已经斩断情丝,遁入空门,觉得实在难于抛舍。然而此时岂可再说风流绮语?只和她谈了些一般的旧话新闻。他向末摘花那边望望,想道:“那人总得具有此人那样的优点才好。”
①古歌:“久仰松浦岛,今日始得见。中有渔女居,其心甚可恋,”见《后撰集》。日语“渔女”与“尼姑”同音,都读作ama。
象末摘花和空蝉那样受源氏荫庇的女人甚多。源氏一一前往探望,亲切地对她们说这样的话:“许久不曾会晤,心中无时或忘。所可虑者,只是人寿有限,聚散无常耳。天命真不可知啊!”他觉得每一个女人,各有其可爱之处。源氏太政大臣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绝不盛气凌人。其待人接物,均按照地点与身分,普施恩惠。许多女人就仰仗着他的好意,悠游度日。
今年正月十四日举行男踏歌会。歌舞行列先赴朱雀院,然后来到六条院。因路远,到达时已近黎明。皓月当空,明澄如水,庭中薄雾弥漫,景色美不可言。此时殿上人中擅长音乐者甚多,笛声非常优美。到了这六条院,音乐奏得更加起劲。源氏要教诸女眷都出来看歌舞,预先通知她们。所以正殿两旁的厢屋及廊房里,都设置座位,让她们坐在这里观看。住在西厅的玉鬘来到南面紫姬所居的正殿内,与明石小女公子初次见面。紫姬也出来了,只隔一层帷屏,与玉鬘谈话。歌舞行列是从朱雀院的母后那边绕道而来的,到此已近天明。本来只须款待茶酒和羹汤,然而此次犒赏格外丰盛,大办筵席,殷勤招待。
凄清的晓月光中,瑞雪纷飞,渐积渐厚。松风从高树顶上吹下来,四周景色幽艳动人。许多歌人舞手,身穿绿袍,内衬白衣,色彩甚是朴素。头上插的绢花,也并不华丽。然而恐是场所不同之故,令人看了心旷神怡,似觉寿命也延长了。歌人舞手之中,源氏家的夕雾中将和内大臣家诸公子,姿态特别优雅华丽。夜色微明之中,雪花疏疏散落,渐觉寒气侵肤。此时歌舞队中唱出催马乐《竹川》之歌①,袅娜的舞姿伴着可爱的乐声,教人画也画不出来,实甚遗憾!观众座的帘子下面露出诸女眷的衣袖,五光十色,灿烂夺目,好似曙空中显出来的锦绣般的朝霞,真乃异乎寻常的美景。舞手头戴高帽,姿态奇离古怪;歌人朗诵寿词,声音喧哗盈耳。琐屑之事,也都大模大样地表演,滑稽之极,反而使得踏歌的音乐不足欣赏了。照例各人受得犒赏品绵絮一袋而告退。天色已明,诸女眷各自归家。
源氏略略就睡,到了日高三丈之时方才起身。他回思昨夜之乐,对紫夫人说:“中将的歌喉,大体说来,不亚于弁少将②呢。真奇怪,现在倒是才艺之人辈出的时代。古昔之人,在学问方面固然优胜得多,但在趣味方面,到底赶不上现代人。我曾经打算把中将养成一个方正的官吏,希望他不要象我那样耽好风流。其实人心终须富有情趣才好。木石心肠,铁面无情,毕竟是讨厌的吧。”他觉得夕雾这个儿子十分可爱。接着随口唱了几句《万春乐》③,又说:“我想趁诸女眷集中于此之时,举行一次音乐演奏会,作为我们一家的‘后宴’④。”就叫人把装在锦绣袋里的琴筝箫管都取出来,拂拭干净,把弛缓的弦线调整好。诸女眷闻此消息,甚是关心,大家情绪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