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蝴蝶(第2/5页)
便从头上摘下一枝藤花来,连同酒杯敬奉源氏,口中唱道:“共插鲜花!”③源氏笑容可掬地答道。
“莫非值得报渊死?
春在枝头请细看!”
又恳切地挽留他。亲王便不好意思离座。次日白昼继续作乐,音调更加悠扬悦耳。
①柏木即本卷第448页之左少将。与玉鬘是异母兄妹。
②兵部卿亲王是源氏之弟。源氏冒认玉鬘为亲女,则兵部卿应是玉鬘之叔父,所以下面的诗中言“血缘太近”。
③古歌:“倘来访我吉野山,共插鲜花乐隐沦。”见《后撰集》。
是日秋好皇后开始举行春季讲经①。有许多女眷昨夜不曾回家,就在六条院歇息。今天大家换上昼用服装,准备前往听经。其他家中有事之人,都回去了。正午时分,大家聚集在秋殿。自源氏以下,无不参与其会。殿上人等也全体出席。这多半是源氏的威势所使然。因此这法会隆重庄严无比。春殿的紫夫人发心向佛献花。她选择八个相貌端正的女童,分为两班,四个扮作鸟,四个扮作蝶。令鸟装的女童手持银瓶,内插樱花;蝶装的女童手持金瓶,内插棣棠花。同是樱花与棣棠花,但她所选的是最美的花枝。八个女童乘了船,从殿前的小山脚上出发,向皇后的秋殿前进。春风拂拂,瓶中的樱花飞落数片。天色晴明,日丽风和。女童的船从春云叆叇之间款款而未,这情景美丽可爱!秋殿的院内没有特地搭起帐棚来,就在殿旁的廊房里设置临时凳椅,作为乐池。八个女童舍舟登陆,从正面石阶上拾级升殿,奉献鲜花。香火师便接了花瓶,供在净水旁边。紫夫人致秋好皇后的信,由夕雾中将呈上。其中有诗云。
“君爱秋光不喜春,香闺静待草虫鸣。
春园蝴蝶翩翩舞,只恐幽人不赏心。”
秋好皇后读了,知道这是去年所赠红叶诗的答复、脸上显出笑容。昨日被紫姬邀去游船的众侍女,真心赞佩春花,互相告道:“原来春色如此美丽,只怕娘娘也不得不赞赏呢。”
①按定例:每年春二月,秋八月,举行法会,讲演《大般若经》。
在悠闲的莺声中,鸟装女童开始舞蹈。伴奏舞蹈的乐师奏出《迦陵频伽》①之曲,音调非常优美,湖中的水鸟也被感动,在不知什么地方鸣啭起来。舞乐将终。曲调转急,情趣越发优美,可惜舞乐告终了。蝶装女童的舞蹈比飞鸟更为轻快,渐渐舞近棣棠篱边,飞进了繁密的花阴中。皇后的次官以及身分相当的殿上人,都向皇后领取赐品来犒赏女童。赐鸟装女童的是白面深红里子的常礼服每人一件,赐蝶装女童的是棣棠色衬袍每人一件。赐品都是按照情况而预先准备好的。赐乐师的是每人白色衣衫一袭,或绸缎一卷,各有等差。赐夕雾中将的是女装一袭,外加淡紫面绿里的常礼服一件,秋好皇后复紫夫人的信中有云:“昨日船游之乐,令人艳羡欲泣。
但得君心无歧见,
我将随蝶访春园。”
其答诗如此,皇后与紫姬才华均甚优越。但恐皇后于诗道不甚擅长,此赠答之诗,未得称为佳作也。
①迦陵频伽是佛经中一种鸟的名称。此鸟鸣声甚美。
自不必说,昨日参与船游的侍女之中,凡皇后身边的侍女,紫姬都赐与优美的赏品,为免烦冗,概不详述。在这六条院中,此种游宴歌舞之事,几乎昼夜不绝。人人欢笑度日,诸侍女自然也都无忧无虑,恣意享乐。各殿女眷,时时互通音问。
且说玉鬘自从踏歌会时与紫姬等见面之后,常常对诸人通讯问候。玉鬘教养深浅如何,紫姬等未能深悉。但觉其人富有才气,而又温柔恭谨,对人一见如故。因此大家对她怀有好感。恋慕她的人很多。然而源氏认为此事不可草草决定。而他自己心中,恐怕也觉得不愿长此做她的父亲,所以有时竟想通知她的真父亲内大臣,揭穿实情,以便公然娶她、夕雾中将对玉鬘较为亲近,常常走近她的帘幕旁边。玉鬘也亲自与他答话。此时玉鬘总是羞人答答。夕雾则确信人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所以对她一本正经,绝不发生爱欲。内大臣家诸公子不知道玉鬘是他们的异母妹,常假手夕雾,对她表示万般想思。玉鬘对他们全不动情,只是私下感到兄妹之爱,心中怀着说不出的痛苦。她独自思量:总得教真的父亲知道我在这里才好。然而并不向源氏说出,只装作全心全意地依赖他,象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她并不酷肖母亲,然而也有几分相似,才气则比夕颜更胜。
四月朔日更衣,始穿夏服。此时人心顿感轻快,天色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异常明朗。源氏闲暇无事,常常饮酒作乐,悠游度日。玉鬘收到各方情书,越来越多。源氏看见此事果然不出所料,颇感兴趣,常常到玉鬘那里去,查看她的情书。见有应该答复的,劝她答复。玉鬘则含情不语,颇有难色。兵部卿亲王求爱未久,便已焦灼不堪,在情书中申恨诉怨,源氏看了吃吃地笑个不住。后来对玉鬘说:“在许多亲王之中,我对这位皇弟早就格外亲昵。只是风流之事,一向绝不谈起。如今已入中年,却给我看到了如此热烈的情书,倒很有趣,但也怪可怜的。你总得回他一信才是。凡是略解风情的女子,都知道除了这位亲王之外,世间更无可与交谈之人。他确是个风流公子。”他想用这话来打动这青年女子的心,然而玉鬘只觉得难以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