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蝴蝶(第3/5页)
承香殿女御①的哥哥髭黑右大将,本来装得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现在也学谚语所谓“爬上恋爱山,孔子也跌倒”,苦苦地向玉鬘求爱了。源氏觉得此事另有一种趣味。他查看一切情书,发现有一封信,写在宝蓝色中国纸上,香气浓烈,沁人心肺,摺叠得非常小巧,怪道:“这封信为何摺叠得这样好?”便把信打开,但见笔迹非常秀美,内有诗云:“思君君不知,我心常恻恻,犹似岩中水,奔腾而无色。”
字体潇洒而时髦。源氏问道:“这是谁的信?”玉鬘不能爽快地回答。于是把右近叫来,对她言道:“凡遇写此种情书的人,务须仔细探究其人来历,好好地答复。好色爱玩的时髦小伙子为非作恶,不能完全归咎于男子。据我亲身经历看来,女子不答复男子,男子痛恨她冷酷无情,此时难免做出违心之事。女子若是身分低微之人,而不理睬男子,男子便怪她无礼,亦不免做出非礼之行。男子若是并无深情,来信只是吟花咏蝶,而女子也用风雅态度对付他,则反而煽动了他的热情。此时可以不睬,就此绝交,女子亦不任其咎。倘男子只是逢场作戏,偶尔寄书,则女子切不可立刻作复,否则后患无穷。总之,凡女子不知谨慎,任心而动,自以为知情识趣,所有兴会都不放过,其结果必然不佳。但兵部卿亲王与髭黑大将,谦恭有礼,决非胡言乱道之人。倘不辨是非,置之不理,便有失体统。至于比他们身分低微的人,则可依照其志趣,辨别其情感,观察其诚意之深浅,而作适当之应付。”
①是朱雀院的女御,皇太子的生母。
此时玉鬘怕羞,把头转向一旁,其侧影非常美丽。她身穿红面蓝里的常礼服,内衬白面蓝里衫子,色彩配合十分调和,富有新颖艳丽之感。她的举止态度,本来未免还留着些乡下人习气,但也落落大方,处处富有优雅之趣,现在渐渐学会了京都人模样,更加端详可爱。加之化妆十分讲究,所以毫无缺陷,只觉花容玉貌,艳丽无比。源氏看了,心念将此人送与他人,实甚可惜。右近带笑看着这两个人,心中也在想:“源氏主君年纪很轻,不配做她父亲,还不如双双配合,倒是一对天生佳偶。”便对源氏说:“我从来不曾把别人来信传送给小姐。大人以前看过的三四封信,我深恐使对方受辱,未便立即退回,所以暂时把信收下。至于复信,必须等候大人吩咐后再说。如此对付,小姐还嫌麻烦呢。”源氏问她:“那封摺叠得很精致的信,是谁寄来的?笔迹非常秀丽呢。”他带笑看着那封信。右近答道:“这封信么,那送信人不问我们受与不受,放着管自走了。这是内大臣家大公子柏木中将写来的,他和这里的小侍女见子以前就相识,是交她收转的。除了见子以外,这里并无帮他忙的人。”源氏说:“这倒很有意思了。他的官位虽然不高,但对这种人你们岂可怠慢?公卿们官位虽高,但有许多人声望未必能与柏木并比。在诸公子中,这位大公子也最为稳重。他和小姐是兄妹,这实情他将来自有知道的一天。目前你们暂勿揭穿,姑且敷衍他一下吧。这封信写得真漂亮。”他拿着信,一时不忍释手。又对玉鬘说:“我这般那般地对你说,不知你心作何感想,我很挂念。即使要告知内大臣,亦必须考虑:你现在态度如此稚气,身分尚未有定,立刻参与素不相识的诸异母兄弟姐妹之列,是否妥便?还不如先有了丈夫,决定了身分,然后自有父女相见的机会。兵部卿亲王虽是独身之人,然而秉性浮薄,结识情妇甚多,家中还有不少名声不佳的婢妾,若要做他的夫人,除非其人宽大为怀,心无憎恨,方可安然无事。如果其人略有嫉妒之心,则反目失欢之事,自然难于避免,此点必须顾虑。髭黑大将呢,讨厌他那个长年相处的夫人年纪太大,正在多方物色少女。然而这也是世间女子所不乐就的,此乃当然之事,所以我也独自在心中左顾右虑,苦无定见。关于姻缘之事,即使在父母面前,也难于分明说出自己的愿望。但你现在已非童稚之年,应该对万事都能自己辨别是非了。你可把我看作昔年逝世的母亲,有事和我商量。凡是不能使你称心的事,我都舍不得做。”
他这番话说得非常诚恳,玉鬘听了心中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象小孩一般默默不语,又觉得不好意思。终于答道:“女儿自从全无知识的襁褓时代直至今日,不曾见过双亲。未得身受庭训,万事都无主见。”她答话时神态非常柔驯可爱,源氏对她满怀同情,说道:“如此说来,正如谚语所谓‘后母好作亲娘看’,我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你已分明看到了么?”又对她谈了许多话,但心中一点隐情,终于未便出口,只是时时在谈话中隐射暗示。然而玉鬘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他只得长叹数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但见庭前数枝淡竹,欣欣向荣,临风拜舞,姿态窈窕可爱。便小立阶前,即兴赋诗,撩起了帘幕对玉鬘吟道:“庭前生小竹,篱内托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