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业(第2/5页)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好像我还是个小孩子,离二十六岁还差得远。
“我想我们不会去度假。”
母亲的手停了下来。她的注视像X光一样穿透我的身体,打从我小时候她就是这种目光。“你和帕特闹矛盾了吗?”
“妈妈,我——”
“我并不想干涉你们的事情。只是,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不时有些磕磕绊绊很正常。我和你爸爸,我们——”
“我失业了。”
我的话让母亲安静下来,话语在小房间里回荡,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
“什么?”
“弗兰克把茶馆关了,从明天开始就不营业了。”我伸出那只拿着信封的手,回来的这一路上 ——从公车汽车站回来的 180步 ——我都紧紧拽着它,我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信封被捏得略微有些汗湿。“他付给了我三个月的薪水。”
这天开始时一如往常。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周一早上深恶痛绝,我却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我喜欢早早地就到“黄油面包”茶馆,把角落里的巨大茶壶煮上,把后院的牛奶箱和面包搬进来,一边做开门前的准备工作,一边跟弗兰克闲聊。
我喜欢茶馆里有些闷热的带着培根味道的温暖气氛,喜欢门开开合合时带进来的丝丝凉风,人们的窃窃私语,还有安静时角落里弗兰克的收音机里轻轻流淌的乐曲。这儿不是个时髦的地方——墙上覆盖着从城堡到山顶的风景图画,桌上仍然铺着爱美家的塑料贴面,菜单打从我来这里工作就基本没有变过,除了巧克力棒可供选择的种类、巧克力布朗尼和玛芬的配料有了稍许变化。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些顾客。我喜欢管道工凯文和安吉洛,他们几乎每个早上都来,就弗兰克从哪里搞到店里的肉跟他开玩笑。我对“蒲公英女士”也颇有好感,这个昵称源于她那满头的蓬松白发,从周一到周四,她都吃炸土豆条外加一个鸡蛋,她坐在那儿看免费报纸,喝上两杯茶。我总是找机会跟她聊天。我怀疑这可能是这位老太太一整天里唯一的谈话。
我还喜欢去往城堡,喜欢从那里下来的来歇脚的旅客,放学后大笑着跑来的孩子们,从街道对面的办公室过来的老主顾,还有理发师妮娜和切莉,她们知道店里每样食物的卡路里含量。连那些讨别人嫌的顾客,比如开玩具店的那个红头发女人,每星期为找给她的零钱至少跟我吵一次架,也没有让我烦心。
我见证着餐桌上一段段感情的开始与结束,父母离异的孩子们在双亲之间的挪移,这些没法面对饭菜的家长们虽然愧疚,却也感到释然。领养老金的人们对一顿油煎早餐暗自欢悦。形形色色的人都来过茶馆,大多数人都跟我搭过讪,开开玩笑或是点评一下盛着热气腾腾茶水的杯子。父亲常说他永远猜不到我下一句要说的是什么,但是在茶馆这并不要紧。
弗兰克对我非常满意。他生性沉默,他说我让这个地方充满生机。我的工作有点像是酒吧女招待,不过没有醉鬼带来的麻烦。
然而那天下午,午餐那段繁忙时间结束之后,茶馆里暂时没有什么人,弗兰克从电炉后面走出来,在他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已经打烊”的小标志牌转向街道。
“弗兰克,我跟你说过,额外收入并不包含在最低工资里。”弗兰克,用我父亲的话说,像一只蓝色的牛羚一样怪异。我抬起头来。
他没有笑。
“噢,我没有又把盐放进糖罐吧?”
他两手绞着一块茶巾,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从没有这么不自在过。一时间我都纳闷是不是有人向他抱怨过我的不是。这时他示意我坐下。
“很抱歉,露易莎,”他告诉我详情,“我要回澳大利亚了。我爸爸的身体不是太好,而且城堡方面肯定也要自己开始经营茶点店,相关的告示已经贴在墙上了。”
我一定表现得非常惊讶。随后,弗兰克递给我一个信封,并且在我张口之前就回答了我想问的问题。“你知道,我们从来没有签订过正式的合同或者类似的文件,但是我希望对你有所补偿。信封里是你三个月的工资,我们明天就停业了。”
“三个月的工资!”父亲勃然大怒,母亲塞给我一杯甜茶。“哟,他真慷慨,过去的六年,她像一个强健的特洛伊人一样在那里卖力工作,他一定考虑到了这点。”
“巴纳德。”母亲警告地瞅了他一眼,朝托马斯点点头。他每天放学后我父母都要照看他,直到特丽娜下班。
“那她现在到底该去干什么?他至少可以提前一天告诉她这个该死的消息。”
“嗯……她得再找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