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这样的生活能够带给人充实的满足吗?
佩尔杜长叹一口气,走进了这家老式面包房。他别无选择,只能给出惯用的提议。
“早上好,小姐[1]。抱歉问一下,你喜欢读书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她“卖给”他一份报纸、一些邮票和几张圣玛梅斯码头的明信片,还有一些法棍面包和牛角面包,代价是一本书——《迷人的四月》[2],讲的是四位英国女子逃离故国,最终抵达一处意大利乐土的故事。
“这刚好够本。”她天真地向他保证。然后她打开书,把它举到鼻尖,深深地嗅着书页。放下书时,她脸上闪耀着满足的光芒。
“我觉得它闻起来像可丽饼,”她把书放进围裙兜里,“我爸爸说读书会让人放肆。”她歉意地微笑。
让在教堂的喷泉旁坐下,大口吃下一只温暖的牛角面包,它散发着腾腾热气,柔软金黄的面包芯如此香气袭人。他慢慢吃着,看着村庄苏醒。
读书让人放肆。哦,是的,不知名的父亲,的确是这样。
佩尔杜给凯瑟琳写了张用词谨慎的明信片。他完全明白,罗莎丽特夫人会偷看信件,于是转而决定把它写给所有人。
亲爱的凯瑟琳,亲爱的罗莎丽特夫人(又换新发型了吗?太棒了!咖啡色的?),我尊敬的博美夫人和27号楼的所有住户: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下单买书请去伏尔泰书店。我并非遗弃或遗忘了你们,但是有一些还未写完的章节,我必须先行阅读……把它们读完。我将远行,去驯服我旧日的梦魇。
J.P[3]
是否写得太空泛,不够炫目?
他的思绪翻涌,越过田野河流回到巴黎,回到凯瑟琳的笑声和她愉悦的呻吟声中。情感洪流席卷而来,他努力想确认自己汹涌渴望的源头——渴望被触碰,渴望身体接触,渴望一条床单下的赤裸和温暖;渴望友谊,渴望一个家,一个他可以停留、得到满足的地方。这些渴望源自曼侬吗?或是凯瑟琳?她们两人在他的思绪中交织,他为此感到羞愧。但是,和凯瑟琳相处给了他这么大的帮助,他是否应该克制自己?这是错的吗?
从前我希望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人。我真是个懦夫。
佩尔杜骑车回去,兀鹰和云雀在空中翱翔,盘旋在麦田的清风之上。风穿过他的衬衫。
他觉得他回到书舫上时会是个全新的男人,和一小时前出发的那个人迥然不同。
他在爱达的自行车车把上挂了个袋子,里面有热烘烘的牛角面包,一束刚刚摘下的红色罂粟花,还有三本《夜晚》——马克斯昨晚睡觉前在书上签了名,并写下了一长段赠言。
然后他回到书舫的厨房里煮了咖啡,喂了猫,检查了书店的空气湿度(令人满意)还有船的油量(快用光了),然后解开绳索让“露露”起航。
书舫滑进纯净的河水之际,佩尔杜看见爱达出现在她们的船尾。他向她挥手作别,直到船绕过水湾。他衷心希望爱达有一天能找到她的大爱,以弥补她失去的小爱。
他平静地把船驶入清晨的阳光中。空气中的清凉之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夏日的绵绵暖意。
“你知道布莱姆·斯托克是在做梦时凭空想出了《德拉库拉》[4]吗?”一个小时后,当马克斯感激地端起咖啡时,佩尔杜愉快地问。
“梦见德拉库拉?我们在哪儿,在特兰西瓦尼亚吗[5]?”
“在卢万运河,正驶往布里亚尔运河。我们沿着你选的波旁内航道航行,可以一直驶到地中海。”佩尔杜喝了口咖啡,“全拜蟹肉沙拉所赐——斯托克吃了坏掉的蟹肉,食物中毒。他发病期间,开始梦见吸血鬼伯爵,就此走出了创作低谷。”
“真的?好吧,我可不是做梦做出了一本畅销书的。”马克斯咕哝道,同时把牛角面包浸在咖啡里,确保不让任何一粒面包屑漏网。“我很想读我那本书,可是字母从书页上不停溜走。”然后他精神一振,“你觉得消化不良会不会促使我想出一个故事呢?”
“谁知道呢?”
“《堂吉诃德》成为文学经典之前,也是一场噩梦。你梦到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我梦到过我可以在水下呼吸。”
“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梦见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
马克斯扬起上唇露出了一个“猫王”式的微笑,然后严肃地说:“那意味着你不再被情感窒息,尤其是下面那里。”
“下面那里?从哪儿看来的?1905年的‘好主妇日历’?”
“不是,是1992年版的《梦的解析》[6],那是我的圣经。我妈妈把不好的话全都用记号笔涂掉了。我用它来解释每个人的梦:我父母的,邻居的,还有同学的——我太了解弗洛伊德那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