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无独有偶,太阳就在那一刻穿破两道云峰,如同一根手指从天空直指人间,在萨米的眼眸上洒下一道光。阳光照亮她的眼睛,好像两簇耀眼的烛火。
萨米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
“对。”她轻轻地承认,接着更大声地说,“对。”
“对!”她大喊,又哭又笑,举起双臂,“阿让,这本书应该把我命中注定的男人带到我身边!某个从胸膛和肚脐之间爱我的男人。我想让他找到我,因为他一直追寻着我,因为他梦到了我,因为他欣赏我所有的一切,而我没有的东西他都不需要。但是,让·佩尔杜,有一件事你知道吗?”
她止不住眼泪,也停不了大笑。
“你找到了我——可你却不是那个人。”
她转过身去。
“那个穿着花布围裙、有一块一块隆起的结实肌肉、留着让我发痒的胡须的家伙,他才是那个人。是你把他带到我身边,是你和《南方之光》一起把他带来了,凭借着魔法。”
她的喜悦感染了佩尔杜。她说得对,事情就如“能够渴望的渴望”那样:他读了《南方之光》;他在瑟普瓦短暂停留,遇见了萨尔瓦,然后从那里……嘿,突然之间,他们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萨米擦掉脸上咸咸的泪水。“我必须写出我的书,你必须读它,你必须承受折磨与痛苦,最后才能扬帆远航。就让我们相信事情是这样的,好吗?”
“当然,萨米,我相信。有的些书只为一个人而写,《南方之光》就是为我而写的。”他鼓起勇气,“我能撑到现在,全靠你的书。”他坦承,“我理解你的每一个想法,这就好像在我了解自己之前,你已经了解了我。”
萨纳里——萨米猛地掩住了嘴。
“太神奇了,让,这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话。”
她伸开双臂拥抱他。
她亲吻他的双颊、额头和鼻子。亲完之后,她说:“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用写作来召唤爱情,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多久吗?20多年了,该死!现在,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要去亲吻我的男人——我要好好亲吻他。那是这个实验的最后一步,如果不成功,恐怕我今晚的心情不会太好。”
她再一次紧紧拥抱佩尔杜。
“哎呀,我好害怕!真恐怖!但是太美妙了。我活着。你呢?你此时也感觉到了吗?”
她消失在甲板下面的船舱中。
让听到了一声“嘿,萨尔瓦……”。
让·佩尔杜惊觉他感受到了——这感觉太美妙了。
曼侬的旅行日记
巴黎
1992年8月
你在熟睡。
我看着你,不再羞愧得只想把自己埋在咸咸的沙子里,因为一个男人对我而言永远不会意味着一切。我不再为自己在这5年深蓝色夏天所做的事而自责。我们共度的时间太少……全部加起来,让,就像乌鸦的羽毛,我算出我们只有半年的时间在呼吸同样的空气——169天,只够串起一条双层珍珠项链,每天一颗珍珠。
然而,离开你的日日夜夜——如星辰在高空留下的烟雾那样遥远——如果把我思念你、期盼见到你的那些日子也算上的话,欢欣和内疚会增加两倍、三倍。这样算来,我们好像真的分开了15年,漫长到足够去尝试好几种人生。我梦想着好多不同的情节。
我时常疑惑,我做错了吗,做了错误的选择吗?只跟着卢克,或一生只跟着一个人,是“正确”的人生吗?或者,我原本拿到了一手好牌,却打得一塌糊涂?
然而人生没有错对,况且现在我也没有理由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男人对我来说从来不够?
答案太多了。
比如对生活的渴望!
还有欲望,如此炽烈、不安、黏湿的欲望。
比如在我容颜苍老、满头白发,变成道路尽头一栋无人问津的房子之前,让我好好活一次。
比如巴黎。
比如你与我偶遇,像是一艘船撞上一座岛屿。(哈哈,这就是我那套“不怪我怪命运”的说辞。)
比如卢克对我的爱真的足以忍受这种事?
比如我没用,我很坏,所以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哦,当然,只有当我和这一个交往时,我才能和那一个在一起。你们两个,卢克与让,丈夫与情人,南方与北方,爱与性,大地与天空,肉体与灵魂,乡村与都市,你们是我保持完整所需要的两样东西。
吸气,呼气,吸气与呼气之间: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活着。
所以,由三个平面组成的球体确实存在。
但是现在所有的答案都是多余的,现在事关紧要的是另一个问题:
何时?
何时我会告诉你我到底怎么了?
永远不会。
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或者当我碰触你像往常一样从棉被里露出的肩膀时,如果我触碰你,你会立刻醒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