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山本家的姐妹(第2/4页)
有一天早上散步的时候。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海水和天空都呈现着一种淡淡的蓝色。所有的景物在朝阳的辉映下,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在海滩的中央有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瞭望塔。那是夏天监视员在上面看守大家游泳的塔台。我和鸫沿着梯子攀登上去。一开始,小小羡慕地围着监视塔跑来跑去,后来大概是知道自己反正也爬不上来,只好放弃,沿着海岸跑远了。鸫故意坏坏地喊道:
“笨蛋!活该!”
小小也不客气地“汪!汪!”回应着。
“你怎么那样说它啊?”我愕然。
“反正畜生也听不懂人话。”
鸫看着海笑着说。薄薄的刘海被风吹得在额头上飘动着。因为一直奔跑的缘故,红红的脸颊,皮肤透明得仿佛能看到血管。眼睛在海的映衬下闪着晶莹的光。
我也把目光转向了大海。
海是那么不可思议,两个人一起面向大海时,不管是静默以对,还是高声欢语,不知怎么,这时好像都变得无所谓了。大海让你永远看不厌倦,波涛的声音、平静的海面,即使是波涛汹涌,那巨大的海浪声也不会让人厌烦。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象我搬到一个看不到海的地方后,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因为实在找不到那种感觉,我甚至莫名奇妙地不安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夏天海边人潮如涌的时候;隆冬里繁星布满天空的时候;迎接新年去神社参拜的时候;侧过脸去,海,总是一成不变地陪伴在那里。小时候也好,长大了也好,邻居家奶奶临死时也好,医生家生孩子时也好,第一次约会也好,失恋也好。无论什么时候,海总是宁静地环抱着这个小镇,潮涨潮落,永无止息。天气晴朗能见度特别好的日子,能够清楚地看到对岸。这时的大海,无需寄情于它,却仍会告诉我们很多很多东西。也许正因为如此,至今为止我对于它的存在,以及永不停息地拍岸的涛声,从来没有仔细地去回味过。但是,让我无法想象的是,住在都市的人们,他们又是面对什么来思考“平衡”的呢?大概是月亮吧。然而,月亮和大海相比,实在是太远太小了,反倒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鸫,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我将怎样在一个没有海的地方生活。”我禁不住脱口而出。当把刚才的所思所想说出来后,那种不安感竟更加强烈起来。晨光渐渐变得明亮强烈起来。小镇开始醒来,远远地传来人们生活中发出的各种声响。
“混蛋。”鸫好像突然生气了,她头也不回地依然看着大海,说,“有得必有失。你们不是一直都盼着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快快活活地生活吗?现在终于实现了。与赶走你爸爸的前妻相比,大海又算什么呀。你啊,还没长大呢。”
“说来也是啊。”
鸫回答得那么严肃认真,这让我感到惶恐。突然被这么一吓,内心的不安倒仿佛在那一瞬被吹跑了似的。或许,鸫的内心里也被这种“得”和“失”纠结着吧。平时,因为鸫总是过于强调“自我”,所以,旁人很难发现她的所得与所失。而当我无意中窥视到这一点的时候,竟莫名地感到有些悲哀。
长年来,鸫把心事藏得深深的,从不向人透露,她一直就这样生活着。
就这样,我一边一点点地梳理着内心的记忆,一边做着离开故乡的准备。好久没有见面的初中好友,高中时交往过的男孩子……我都陆续地和他们见了见,把自己要搬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深知,这种恪守礼节的做法完全来自于母亲的言传身教。或许因为妈妈自己身为情人的缘故,她平时在接人待物上特别注意礼节。本来我是想谁也不告诉,就那样潇洒地离去的。因为母亲大大方方地一一去和左邻右舍惜别,所以想必我们要搬家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小镇。于是,我也只好改变了主意,把该见的人都尽量去见了见。我也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那是一种既灿烂美好,又令人心中隐隐作痛的工作。有点像波浪,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别离,无法躲避,却绝非不幸。在做着这项工作时,让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突然停下来,那种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忧伤忐忑的感觉,就会一浪接一浪地涌上心头。
鸫的姐姐阳子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打工。那是一个位于小镇中央大街边上的蛋糕店。因为在这个小镇上,专卖西式糕点的只有这一家店,所以非常有名。(听起来像是吹牛……)
那天晚上,我特意选在阳子上晚班的时候,去店里拿最后的工钱。如我所愿,店里果然把卖剩下的蛋糕分给了我和阳子,我们拿着蛋糕一起回家。
阳子把我们俩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自行车的车筐里,推着车子往前走,我慢慢悠悠地走在她的身边。通往山本屋旅馆的碎石路是沿着河边建成的,途中要过一座大桥,大桥的另一边就是大海,河水静静地向大海流去,月亮和路灯把河水和栏杆照得分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