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山本家的姐妹(第3/4页)
“桥下开了好多花啊!”
走过桥的时候,阳子突然看着桥下说。在水泥浇筑成的桥墩处,有一小片淤积的泥土,那里开着很多白色的花,花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
“真的啊。”我说。在黑暗中,白色的花朵显得特别突出。随风舞动的白花,简直就像梦境一样,留下白色的映像。在花的旁边河水哗啦啦地流着,远处是夜色中的大海,月光映衬在海面上,仿佛一条道路闪着光,蜿蜒起伏一直通往无尽的黑暗中。
过不了多久,我就再也难以看到如此奢华的景象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最近阳子变得特别爱流泪,我怕说出来又让她伤感。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好漂亮啊。”我说。
“嗯。”阳子笑着点点头。
柔顺的长发在肩膀上飘动着,虽然不像鸫那样美得令人瞩目,阳子的脸庞却显得端庄高贵。两姐妹虽然从小在海边长大,却都有着白皙的皮肤,此时在如水的月光下,阳子的皮肤更显得有些苍白。
稍稍驻足片刻,我们又接着朝家的方向走去。蛋糕盒在自行车筐里咔嗒咔嗒地晃来晃去。再有十分钟我们四个女子就会围在一起吃蛋糕了吧。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电视的声音,榻榻米的味道。我们走进明亮的房间,冲着房间里的妈妈和政子小姨说:“我们回来了。”鸫肯定又会说,“你们俩拿回来的那些免费蛋糕,我早就吃腻了。”却总是不客气地先选两三块她最喜欢的,拿回自己房间去吃,说是“围在一起吃,让我恶心得想吐”。鸫总是这样。
拐过一个弯,走进了看不到海的街道,但那“哗哗”的波涛声仿佛依然追随着我们,还有天上的月亮,从古老房屋的屋顶处,一直一直注视着我们。
即使是如此美好的时刻,我和阳子却都静静地、一言不发地走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我把工作辞掉了的缘故。两个要好的表姐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有多长,这时的寂寞就有多深。那寂寞就像一首若有若无的旋律一直环绕在我们周围。那时,我可能又想到了阳子“温柔和善”的人品—就像在阳光下飞落的花瓣剪影一样。也可能我什么也没有想,两个人只是边走边笑着闲聊而已。但是,无论那时多么想开心地享受两个人的独处,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却只有黑暗的夜色、电线杆和垃圾箱的影子等一些阴暗的画面。或许这才是那天晚上我真正的感受吧。
“因为你说要在关店前过来,我就想店长肯定会把卖剩下的蛋糕让我们俩带走。所以一直等着,果然……真是太好了。”阳子说。
“是啊,有时即使卖剩下了,也不一定给我们,甚至有时候全卖光了。这次真的是运气好啊。”我说。
“回去以后,大家一起吃吧。”阳子转过脸来笑着说,戴着圆圆眼镜的面庞是那么温柔优雅。
“对了,在被鸫抢去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吃那个苹果派。那家伙最喜欢苹果派了。”我拼命为自己争取着,想想真是没出息。
“那,这个盒子里除了苹果派没有别的蛋糕,我尽量不让她看见。”阳子又笑着说。
不管是谁,不管多么任性,在聪明的阳子面前,总是能像水渗进沙地一样,被她静静地容纳下来。或许正是环境造就了她这种乐观和冷静吧。
鸫的性格却有些怪,算了,暂且不提了。我知道在学校还有几位女生和阳子一样是“开旅馆”家庭出身的。我发现,不管这些女生是什么类型的人,她们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点(也许这只是给人的一种感觉),那就是她们都懂得用一种淡淡的方式去处理人际关系。也许是因为她们从小目睹了太多的人来到自己“家”,在这里短暂地住上几天后又各奔东西的缘故吧。在这种迎来送往中,她们已经看惯了各种别离,所以学会了怎样隐藏自己的情绪,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虽然不是“开旅馆”家庭出身,但是也和这些孩子差不多。我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有类似的东西,很会让自己从那种悲凉的情绪中逃离出来。
但是,一遇到别离这件事,阳子的反应还是会不同。
小时候,我们总是趁着大人们打扫客房的时候,跑来跑去地玩。有时,有些长期住在旅馆里的客人会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是不是这家旅馆的孩子?慢慢就熟识起来,虽然只是见面熟的程度,但是互相打招呼的时候依然让人感到特别快乐。客人中难免有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也有不少给人留下好感的。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要那个人在,就好像有一束光照过来一样,周围顿时明快起来。甚至连厨房的厨师和钟点工都能够喜欢上他(她)。当这个人退了房,收拾好行李,上了车和大家挥手告别后,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下午的阳光会觉得特别的刺眼。那个人明年一定会再来吧,内心里却恍惚觉得明年的这个时候是那么遥远。然后,客房里又住进来新的客人。这种情境在我们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