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公车牌下,再相会(第12/17页)

多田的每一天都相当充实。在公司源源不断地卖车,每逢休假就去实习的地方看望妻子。距离一点也没成为问题。两人相爱甚笃,把对方的存在视作必需,构筑了稳固的关系。

至少,多田是这样以为的。

“她成为律师,在东京市中心的事务所工作。工作一年后,她的年收入就达到了我的二点五倍。”

“莫非这是离婚的原因?”

“不是。大概我不算能赚钱的,但也没那么差劲。”

多田差不多已经腻味了啤酒,把喝了一半的易拉罐放在桌上。他从小包装里拿出下午去的人家当“点心”给的咸仙贝,咬了起来。

“确实,我也觉得‘哎呀呀,律师可是不简单哪’。虽说忙起来也够呛,可这是只要想赚钱多少都有得赚的职业哪。不过呢,在个人关系上,我想年收入的差额不太会成为根本的问题。”

“大概吧。因为几乎没有年收入比我低的女人,所以我没换个角度想过。”行天说着,拿了在厨房水槽洗干净的杯子和用自来水做好放在冰箱里的冰块回来。多田在两个杯子里放上冰块,满满地倒上波本威士忌。

“有一天,大学时同班的一个女生打来电话。那女生说‘多田君,你被劈腿了哦’。我笑了笑没放在心上。那个女生是我们夫妻共同的朋友,所以我以为她大概是开玩笑乱讲的。”

“可这是真的吧?”

“是。我全不当真地和妻子说了句‘听说你劈腿了呢’,真像是老天开的玩笑,妻子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要是真的信任妻子,这话本可以不说的。把朋友的戏言听过就算,永远不触及这个话题就好了。多田是输给了在自己心底萌芽的疑心。

“对方好像是一个同期实习的男的。实习的地方倒不在一块儿,应该是在东京重逢的时候吧。‘可已经结束了。我绝不再见那人。’她哭着说。我说‘知道了’。既然爱她,就只能原谅她。分手这一选择我连想都没想过。”

多田当然受到了打击,也很气愤。可这气愤的一大半并非来自妻子劈腿这一事实,而是由“为什么她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劈腿”这一疑问生发出来的。

我其实不想知道,多田多次这样想。要是她真的爱自己,他希望她抵死不认。只要妻子否认了,多田大概就会相信。

“糟糕的是,就在那之后发现她怀孕了。”

多田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要在一般情况下,妻子告诉丈夫自己怀孕,该是高高兴兴的喜事对吧。我们家可不是这样。气氛紧张极了。难得她先回了家,坐在饭厅的椅子上。从公司回来看见她,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她父母和所有亲戚都死了似的,以至于我心里基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说:‘是你的孩子。你要相信我。’于是我信了。你觉得像个傻瓜吧?”

“不觉得。”行天说。

“实际上,不管将要出生的是不是我的孩子,到了这份上怎样都好。因为孩子是她生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只要有这一点,对我来说真是宝贵的……”

声音酸楚地变了调,多田急忙咽了口唾沫。行天沉默着。

“我从来没有那么快乐地等待过什么。她母亲告诉我说生了的时候,我早退离开公司,飞快赶了过去。直到抱着儿子,都傻愣愣觉得这不是现实。可是,还躺在床上的她一看见我就开了口。她说要做DNA鉴定。”

被背叛了。那时,多田第一次这样觉得。虽然这个建议是为了澄清真相并完全消除多田的疑虑,可对多田来说,这话等于把自己对妻子的爱和信赖全部践踏得粉碎。

“我对她说,没必要,你不是说了是我的孩子嘛。无论她怎么恳求,我就是不同意做DNA鉴定。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当然打心眼里爱这个孩子,没有做什么鉴定的必要。可也不能说,我就丝毫没有故意不弄清真相让她痛苦的坏心。”

自己也不曾察觉,那是多田对妻子的背叛予以复仇的方式。如今,多田也明白自己过去是多么愚蠢了。但在那个时候,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所谓信任这一近乎美丽的行为,不知何时已化身为愤怒和绝望。

“结局很快就到来了。出生后一个月,孩子突然死了。一天夜里,她说孩子好像有点发烧,把我喊了起来。于是我说我看着孩子,你休息吧。我还说,要是到了早上还发低烧,就一起带孩子去医院。她似乎因为担心而怎么也睡不着。孩子喝了奶,已经沉沉地入睡了,我却唱了摇篮曲。是为她唱的。‘不行哟,可别醒来哟。’她笑了。那是个安静的夜晚。耳边,只有婴儿和她睡着的鼻息。我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突然惊醒过来时,婴儿床里的儿子已经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