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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星期五”留在木屋里,给它准备了食物和水,并严厉地说教了一顿,然后早早出门向药店进发。我心里混杂着好奇与期待的情绪,身体里每根神经都像通了电的电线般震颤不已。就在今天下午,我心中关于埃文·哈尔与《守护故事的人》的疑问,或许就能得到解答,这种可能性,打一个或许有些不恰当的比方,便如艾拉迷翻兰德时用的乙醚一般,令我整个人心醉神迷。海伦·哈尔所说的主意,她昨天在电话里说起的提议,便是让我陪她到山上去看望她的嫂嫂。上山,到埃文·哈尔家族世代相传的领地上,那安保森严的住所去,他的祖母,维尔莉特·哈尔,如今仍旧住在那里。
昨晚和今早大部分时间,我一直在翻来覆去地阅读手头上的所有内容。徒步赶了两天路之后,兰德和萨拉仍然没有看见任何文明迹象。他们没发现杰普那帮人的踪迹,但时不时地,能听见猎犬发出的远吠声。眼下,他们无疑正在被人追踪。到现在,说我沉迷其中已经远远不足以描述我的狂热状态了。
然而,另一方面,科拉尔·瑞贝卡的第二封信依然萦绕在我脑海里。昨天夜里,我躺在阁楼的床上,伴着“星期五”从底下沙发传来的呼噜声,终于把那封信打开了。信里说明了父亲那次意外的前因后果,并提出了让我出一笔钱的请求,科拉尔·瑞贝卡还像往常一样,充当着家里的沟通使者。老农舍的房顶就快塌了,屋里那些老旧的电线,还是当初我们住进去很久以前换的,如今快要报废了。卧房里的电线已经冒出火星,而我最小的妹妹,莉莉·克拉瑞特,仍然住在里面。
因为没钱修理,他们切断了莉莉·克拉瑞特房间的电源。现在,她只好在没灯的房间里勉强凑合。玛拉·黛安和她丈夫,带着几个孩子住在山下的活动房屋里,因为帮父亲交了医药费,已没法按时支付租金。教堂募集了一些衣裳,给玛拉·黛安的双胞胎新学年的时候穿,不过近来就连教堂都快难以为继了。自从图瓦什的模型厂和服装厂相继倒闭后,莱恩山丘圣徒兄弟会的会众开始逐渐减少。许多兄弟会成员都像其他人那样,为了找工作陆续搬走了。我几个妹妹当中年纪第二小的埃维·克里丝汀,如今又怀上了孩子。她和玛拉·黛安都十分激动,因为这孩子比玛拉·黛安最小的那个只晚不到两年,正适合当玩伴。
家里的状况没完没了,这负担之沉重,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我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现状吗?至今为止我所做的又有什么用吗?根本毫无用处。只不过是给即将崩溃的大坝做些临时修补。大坝后方,水量仍在不断上涨,不停旋转,不停翻涌。我设法所做的一切,除了让自己陷入信用卡的无底洞里,只是助长这种现状更长久的存在:早婚是受到鼓励的,怀孕就意味着成就,无论家里是否有钱养育这个孩子。
我胃里一阵翻腾,沿着弯曲的山路朝镇上走去,身边挤满了前来参加“武士周”露营活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群。这些人知道些什么?我很纳闷。这些游客是否了解,这大山中饱受创伤的真实生活?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时空门。在阿巴拉契亚山区某些地方,人们仿佛生活在静止的时空中。他们迷失在时光里,被美丽和丑恶所禁锢。美丽在于壮美的山中奇景。丑恶则见于贫穷、教育匮乏、饥饿,以及孩子们因为从小喝汽水和糖开水而蛀坏的牙齿。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上帝吧,我猜想,尽管这些日子我们并没有真正交谈过。上帝,莱恩山丘那座破烂的白色教堂,还有恐惧、痛苦、惩罚、羞愧与罪恶感,这些全都在我心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已难以分辨出哪些才是真实,除了让教众继续延续莱恩山丘的生活方式以外,上帝究竟还想做些什么。一直以来,将这些想法一股脑抛开往往更加容易,任由它们纠缠不清,被遗忘在角落里。
然而这趟旅程已经不经意间牵动了我的心结,种种不可思议的关联表明,我此番前来并非只是出于巧合。各式各样的事件暗示着,有时甚至明示着,我童年时期所信奉、莱恩山丘所推崇的那个上帝,那个因为母亲的“罪过”而蔑视我轻鄙我的凶险形象,也许是一位早有旨意并且乐于赐福的上帝。也许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守护着我—在我努力使自己相信,我正走在自己所开辟的道路上时,他其实早已为我铺好了路径。
我自己也有点意识到了,我会重回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
对我的考验就要到了,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一直知道,自由就站在审判台的另一侧,只要我们能够直面真实—从谎言中甄别出那些关于自己、关于家庭以及关于上帝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