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7页)
露丝看着他,脑海中马上蹦出他的名字:雷·辛格。但除此之外,她并不了解这个男孩。虽然她听说警员曾找过他,但她相信爸爸说过的话:“没有哪个小孩会做出这种事。”因此,她朝着雷走了过去。
“我准备了一些热茶,放在保温壶里。”雷说。我在天堂里替他脸红,他讲起《奥赛罗》来头头是道,现在却表现得像个蠢蛋。
“不了,谢谢你。”露丝说,她站到他旁边,但显然比正常的距离远了几英尺。她的指尖紧压着诗集破旧的封面。
“那天你和苏茜在礼堂后台说话时,我也在场。”雷说,他把保温壶递给她,她没有靠过去,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苏茜·萨蒙。”他说得更明确了一点。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说。
“你要参加她的悼念仪式吗?”
“我还不知道要举行悼念仪式。”
“我想我不会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唇,天气太冷,他的唇色比平常要红,露丝向前走了一步。
“你要护唇膏吗?”露丝问道。
雷把羊毛手套举到唇边,手套轻轻拂过我曾吻过的双唇。露丝把手伸进双排扣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护唇膏,“拿去,”她说,“我有很多支护唇膏,这支给你。”
“你人真好,”他说,“你能陪我一起等校车来吗?”
他们一起坐在铅球投掷圈里,我又一次看到了以前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雷和露丝坐在一起,我觉得他比往常更迷人了,我在天堂凝视着他深灰色的双眼,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清晨见面逐渐成了他们的习惯。雷的父亲有课要去上时,露丝就用她爸爸的热水瓶装一点威士忌带到学校;雷的父亲没课时,他们就喝辛格太太准备的甜茶。早晨很冷,他们都冻得受不了,但两个人似乎都不在乎。
他们谈到他作为外国人在这个小镇上的感受,两人一起朗诵露丝诗集里的诗句,还谈到未来的志愿:雷想当医生,露丝则希望成为诗人和画家。他们讨论班上哪些同学比较奇怪,偷偷地为这些怪人编组。有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怪人,比方说麦克·贝尔斯,他嗑药嗑得厉害,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还没把他开除;还有从路易斯安那州来的杰里迈亚,大家都误以为他和雷一样是个外国人。还有些同学怪得不那么明显,比方说一讲到甲醛就兴高采烈的亚提,还有腼腆的、把运动短裤穿在牛仔裤外面的哈利·奥兰德。薇姬·库尔茨也有点奇怪,虽然大家都认为她在母亲过世后表现得还算正常,但露丝曾看到过她躺在学校后面的松树林里睡觉。有时,他们也会谈起我。
“真的很奇怪,”露丝说,“我的意思是,我和苏茜从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但直到在礼堂后台偶遇后,我们才开始注意到对方。”
“她人真的很好。”雷说,他想到那天我们站在寄物柜旁,他的双唇轻触着我的双唇,我闭着眼睛微笑,几乎想要逃开。“你觉得他们能捉到凶手吗?”
“我觉得能。你知道吗,我们离案发现场只有一百码。”
“我知道。”他说。
他们坐在金属抵趾板的边缘,两个人都戴着手套,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如今的玉米地已经成为无人进出的禁地,球场的球若是滚进玉米地,只有胆子大的男孩才敢进去捡。那天早晨,阳光投射在干枯的玉米秆间,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在地里找到这个。”露丝指指皮手套。
“你有没有想过她?”雷问道。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露丝说,我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脊背,“有时我觉得她很幸运,你知道吗,我恨这个地方。”
“我也是,”雷说,“但我住过其他地方,这里只是暂时受罪的地狱,不会是永远的落脚地。”
“难道你是说……”
“她上了天堂——当然,如果你相信有天堂的话。”
“你不相信吗?”
“不,我不相信。”
“我相信,”露丝说,“我指的不是相信无忧无虑的小天使在其间飞翔这样的废话,但我的确相信有天堂。”
“她快乐吗?”
“她上了天堂,不是吗?”
“但这代表什么呢?”
甜茶早已变冷,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也已响起,露丝对着茶杯笑笑说:“嗯,就像爸爸说的,这表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爸爸敲响雷·辛格家的大门,当雷的妈妈卢安娜出来开门时,爸爸不由得有些发蒙。这倒不是因为她没有马上表示欢迎,也不是因为她那阴郁的表情,而是她深色的皮肤和灰色的双眸,以及她开门之后稍微往后退一步的怪异姿态,让爸爸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