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5/6页)

“妈?”

外婆没有转身,继续往前走。她觉得秋天冷冽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最起码她觉得比几分钟前好过多了。

“你知道你爸爸这件事吗?”

“不知道。”

“我想我没和你提过,”外婆说,“以前我认为没必要告诉你,现在是时候了,你不觉得知道了比较好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们走到转角,往回走就可以回家,继续往前则会走到哈维先生家,妈妈忽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可怜的小宝贝,”外婆说,“来,把你的手给我。”

她们都觉得很别扭,外公外婆不常和小孩亲热,妈妈扳着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小时候自己高大的爸爸弯下腰来亲过她几次。外公的胡子刺刺的,带着一丝古龙水的香味,虽然这些年来找了又找,妈妈却始终无法确认那是哪一种古龙水。外婆拉起妈妈的手,两个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们走到社区的另一端,这里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住户搬进来,新盖的房子沿着大路延伸,像船锚一样把整个社区引向以前的旧街道,因此,我记得妈妈把这里的房子称为“船锚屋”。顺着船锚屋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到留有独立战争遗址的“福吉谷国家历史公园”。

“苏茜的死让我想起你爸爸,”外婆说,“以前我都不让自己好好悼念他。”

“我知道。”妈妈说。

“你因为这个而恨我吗?”

妈妈停顿了一会儿说:“是的。”

外婆用另一只手拍拍妈妈的手背说:“你看吧,说说话就得到了宝藏。”

“宝藏?”

“我们谈着谈着就说出了真心话。我们母女之间的真心话不就像宝藏一样珍贵吗?”

她们经过一些种了很多树的一公亩大小的土地,二十年前,这一带的男人种下树苗,穿着休闲鞋踩实了周围的泥土,如今这些树木即使算不上高耸入云,也比当年长高了一倍。

“你知道我一直觉得很孤单吗?”妈妈问外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出来走走,阿比盖尔。”外婆说。

妈妈专心地看着眼前的道路,一只手紧握着外婆的手。她想到自己孤单的童年,也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把纸杯用长线绑在一起,然后各拿着一个杯子走回自己的房间,对着杯子说悄悄话,她看了觉得有趣,却不太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小时候除了她之外,家里只有外公外婆,后来外公也过世了。

她抬头凝视着矗立在小山丘上的树木的冠顶,方圆数里之内没有任何建筑物高过这些树木。这座山从未被整理为建筑用地,有几户老农夫还住在这里。

“我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妈妈说,“对谁都说不出来。”

她们走到社区尽头,夕阳西下,余晖照在眼前的小山丘上。她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无意转身,妈妈望着最后一抹微弱的阳光消失在道路尽头枯干的雨水坑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现在一切都完了。”

外婆不太确定所谓的“一切”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外婆提议。

“回去?”妈妈说。

“回家吧,阿比盖尔,我们该回去了。”

她们转身往回走,大路两旁房屋林立,看起来千篇一律,只有靠门上的装饰才能分辨出不同。外婆永远搞不懂这样的社区,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选择住在这种地方。

“走到转角那儿时,”妈妈说,“我想走刚才没走的那条路。”

“你要走到他家?”

“没错。”

妈妈转弯,我看到外婆也跟着转弯。

“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和那个男人见面?”外婆问道。

“哪个男人?”

“和你有牵扯的那个男人。我讲了半天,讲的就是这回事。”

“我没有跟任何人有牵扯。”妈妈说,她的思绪像飞跃在屋顶间的小鸟一样奔腾,“妈?”她边说边转过身。

“阿比盖尔?”

“如果我想离开一阵子,我能不能借用爸爸的小木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们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气味,妈妈纷乱的思绪再度受到干扰,“有人在抽烟。”她说。

外婆看着她的女儿,往日那个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主妇已经不见了,妈妈显得如此反复无常、心神不宁,外婆知道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

“闻起来像是外国香烟,”妈妈说,“我们去看看是谁在抽烟。”

天色越来越暗,外婆沉默地凝视着远方,妈妈则循着烟味前进。

“我要回去了。”外婆说。

但妈妈依然继续向前走。

她很快就发现烟味来自辛格家,卢安娜·辛格正站在自家后院的一棵高大的冷杉树下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