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牧师的脚步声夹杂在宾客们嗡嗡的说话声中渐行渐近。汤姆头痛欲裂,思绪烦乱。“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祸福。”这是几年前,他在这个教堂里说过的话,如今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了。
“都准备好了。”牧师微笑着说。
“请问这个孩子受过洗礼吗?”诺盖尔斯牧师开始说话。站在圣水盆前的人一起答道:“没有。”
牧师问道:“您愿意以这个孩子的名义与撒旦以及他的一切恶行断绝关系吗?”
教父教母手捧蜡烛,齐声吟诵着:“我愿意。”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汤姆盯着他闪闪发光的新靴子,神情肃穆,脚后跟上一个磨出的水疱火辣辣地疼。
“您会遵从神的旨意和诫命吗?”
“我会的。”
每次承诺时,汤姆都会拿脚跟抵住靴子坚硬的皮革,让自己沉浸在疼痛之中。
露西似乎迷上了彩色玻璃窗上的烟花图案,伊莎贝尔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她还是意识到,这孩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绚丽的颜色。
“噢,仁慈的上帝,请埋葬这个孩子过往的一切罪恶,让她获得重生……”
汤姆想起了杰纳斯上那座无名墓地。那天盖上帆布的时候,他看到了弗兰克·伦费尔特的脸——超脱、面无表情——留下汤姆,活在自我谴责之中。
教堂外面的操场上,一群孩子在玩法式板球,不时传来击球声和“出局”的叫喊声。希尔达·阿迪科特坐在第二排的长凳上,对坐在她身边的人低语:“看,汤姆的眼睛里有泪水。现在你知道了。他可能看上去很硬朗,但心肠很软。”
诺盖尔斯接过孩子抱在他的臂弯里,对拉尔夫和希尔达说:“请为这个孩子起名。”
“露西·舍伯恩。”他们说。
“露西·舍伯恩。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洗。”牧师说着,把圣水倒在小女孩的头上。露西尖叫着表示抗议,但很快,随着那台旧管风琴的琴声响起,拉弗蒂夫人开始轻声吟唱起来。
仪式结束前,伊莎贝尔找借口跑了出来,她匆忙地跑向小路尽头的厕所。砖头搭建的小屋里面热得像个火炉,她不停地驱赶苍蝇,然后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一只壁虎默默地贴在墙壁上,她一拉冲厕所的绳子,它便惊慌失措,一路爬到铁皮屋顶上,爬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她回去的时候,不等母亲询问,便轻轻地说:“肚子不太舒服。”她伸出手死死地抱住露西,露西被抱得太紧了,双手推着她,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在皇宫酒店庆祝洗礼的午餐上,维奥莱特坐在丈夫身边,她穿着一件镶着白色蕾丝领的蓝色棉布连衣裙,紧身胸衣勒得她透不过气来,头上紧绾着的发髻让她感到头痛,但她决不会让任何事情破坏今天这个日子——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外孙女的洗礼日,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伊莎贝尔的身体状况。
“维奥,汤姆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啊?他平常不怎么喝酒,今天一直在喝威士忌。”比尔耸耸肩,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我想是因为今天是孩子的施洗日吧。”
“我觉得他只是太紧张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伊莎贝尔今天也很敏感,可能是因为肚子的问题。”
汤姆和拉尔夫坐在一边的吧台上。“那孩子完全改变了你太太,是不是?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汤姆转着空杯子。“嗯,这件事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每次我回想起她第一次失去孩子的时候……”
汤姆不自觉地怔了怔,拉尔夫继续说:“……那次我来杰纳斯,那情形就像见了鬼一样。第二次更糟糕。”
“是啊,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艰难。”
“噢,上帝还是给了她一个好结果,是吧?”拉尔夫微笑。
“是吗,拉尔夫?上帝无法让所有人都有好结果,是吗?那个德国人就无法像我们一样……”
“不能这么说,孩子。至少上帝给了你一个好结果!”
汤姆松开他的领带和衣领——这吧台忽然让他觉得窒息。
“伙计,你还好吗?”拉尔夫问。
“这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但是外面并没有让他好受些,他的喉咙就好像被一团凝固的空气堵住了,无法呼吸。
如果他能跟伊莎贝尔私下冷静地谈一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真的会好起来吧。他挺直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回家。
“她很快就睡着了。”伊莎贝尔关上卧室的门,说道。她在露西的周围放满了枕头,以防她从床上滚下来。“她今天表现太好了,见了那么多人,整个仪式都很乖。只有施洗的时候哭了。”
“噢,她是一个天使。”维奥莱特笑着说,“她明天就要跟你们回去了,我都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