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 温泉和两个女人(第2/3页)

浴室的墙壁彩绘是吉祥八宝的图案,用玻璃做的屋顶向四角垂着经幡,屋子里除了硫黄的还有藏区熟悉的酥油茶的味道。三个池子正冒着热气,中间垂着一个花布帘,这就是男女浴室的分隔了。当日阴雨,除了刚洗完的阿妈,并没有其他人在场,也就失去了看到男女同浴的美妙场景。把手深进池子里试了一试,池子里的水分少了一些温度,一个水管子从室外引进来,哗哗地在池子边流着,可是再看看水面上漂浮的油花,还有在水波轻荡的池底安卧的不明颗粒,实在没有勇气赤身投向其中。但是千里迢迢奔来,不下水实在是太过遗憾,于是高高挽起裤脚,把两个大白腿伸到水中。

泡过温泉的阿妈脸蛋红扑扑的,盘在头顶的辫子好像还冒着热气,她和老板娘用藏语研究了一会儿我,之后转到老板娘的居室去聊家长里短了。

泡过温泉又小睡片刻,我也跑过去跟她们套近乎,可惜她们根本不会讲汉语,只好转去研究角落里放着的木制的织布机,还有一堆织了一半的布和纺了一半的线。我到过的萨迦周边的人家,几乎每家都放着一台织布机,主妇的手中更是时刻不离纺线锤,不管是放牛还是闲聊。她们自己织的多数是羊毛毯子。

走出温泉浴室,老板和老板娘站在拖拉机边上向我们道别,一只耳朵上挂着红线球的小羊站在他们身边仰着脖子也一同看着。就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健壮的老板娘弯下腰只去一个胳膊就抱起小肥羊,迅速消失在巨石之后,隐隐有小羊“咩咩”的叫声传来。

隔了一年,我再到萨迦看一年一度历时7天的金刚舞法会,最后一天,我站在大殿坛城的边上,听大殿里回响着红衣喇嘛们的念经声,突然有人用力推我,光线幽暗中,我先看到一口白牙,再看到一张惊喜的脸,又是盛装的她,她的身边是那位泡温泉的大姐,大姐她那双大眼睛还像要停止转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不知道她是惊讶还是在回想。

隔天,我和朋友们开车去大河对岸的萨迦历代的闭关修行地,以前外人是不能到这里来的,后来朝拜的人可以到修行地最下层的殿。隔着一座山头,是一个僧尼闭关修行地,几个20岁左右的阿尼啦初见我时极其害羞地东躲西藏,后来就关上门让我给她们拍照片,还带我到她们的僧舍,18岁的阿尼刚刚完成闭关,她坐在佛塔边上闭关了一年,四周都是透风的,只在身边遮了几块板子。

我们从山上走下来,远远见河边上坐着几个人在喝茶,及近,有人站起来大力挥手招呼,一看,又是她们两个,大姐的那双眼睛,这回,只能断定是惊讶了,因为我的眼睛都成她那样了,我知道我是惊讶。

从赤龙村往前走,是听起来像叫出大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应该称之为村庄,因为就几个院子,三四户人家,其中住着嘉布一家人,第一次走到他们家门口,他的儿媳在屋里见到我爬墙头就马上招手,叫我进屋去喝酥油茶吃正在炸的油条。再去时我轻车熟路,径自推开院门,去年刚结婚的那个非常漂亮的儿媳妇已经背着出生两个月的婴儿,她认出了我而且非常高兴,嘉布阿爸还是坐在窗子边的光影里,身体比之前还要差,说句话就喘一会儿。漂亮的儿媳一边看着我笑,一边打酥油茶,小婴儿在身后瞪着眼睛一声不响,在藏区极难见到小孩子撒泼地哭,或者说任何一种哭声都很少听到,有一次我走进牧区的一个帐篷,在里面转了很多圈都没发现角落里有个孩子,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躺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妈妈把小家伙从羊毛筒里抱出来,婴儿天使一般翘着两个滚圆的小胳膊,脸上带着平和甚至超脱的微笑,真是被他迷住了。去年见到的两个孩子一年就长高了,虽然还是扭捏地紧依着屋中央的木柱子,可是神色之间从容了很多,小天使的妈妈问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我,小女孩用心地看了我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年过去了,嘉布阿爸也许已经不在了吧,他坐在窗下光影里的样子,我一直记得。

温泉所在的村子名叫卡吾村,没进村子已先被路边叠落的大片的鹅卵石弄花了眼。进了村子眼睛更不知放哪儿合适了,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建起来的。屋子是片石垒的,墙是圆的鹅卵石围起的,带着自然的弧线。

拖拉机沿着路开到村中央,之后就再也没有路向前走了。更远处,一片青稞田和野花开放的原野,雪山连绵。当地人说,一直向前走五六个小时左右可以到达一个山口,就能看到珠峰朗玛峰的雪顶。河水在村庄边上流出一道弧线,河对岸的山坡上用白色石块堆起来的文字,只残留着大概的形状,以前,在藏区的山坡上常能看见用石头堆成的六字箴言,后来越来越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