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灵魂去流浪(第8/19页)

他来了。三毛在飞机上清楚地看到了他。不知道他怎样打通了关节,竟然能够进入停机坪。他穿着精致的西装,领带打得很规则,整个人显得神采焕发。三毛在心里呼唤:洛宾啊!你又何必如此正规,像迎接什么贵宾似的讲究礼仪?我不就是你的“平平”吗!随便一些,轻松一些,不是更好吗?啊!情形不对:一群扛着电视摄像机和灯光器材的人,突然拥上飞机。这是要干什么?

三毛下意识地想转身躲进机舱,但是,王洛宾已经登上了舷梯,并且还送来了一束鲜花。刺眼的水银灯突然亮了,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三毛。

“我抗议!”脸色苍白的三毛,发出了无力的声音。

王洛宾赶紧向她解释,这是为了拍摄一部关于他本人的电视片。

原来,乌鲁木齐几位年轻的电视新闻工作者,正在筹划拍摄一部反映王洛宾音乐生涯的纪实性电视片。听说三毛要来,编导人员便精心策划了这一场欢迎三毛的“戏”,准备拍摄编入电视片,以壮声威。王洛宾没有办法,只好依从编导们的要求,积极配合。

三毛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来乌鲁木齐,完全是她和王洛宾两人之间的私事,这是属于他们两人自己的生活。谁知道,还没下飞机,自己就完全暴露在公众面前。但听王洛宾说是拍片,为了不让他扫兴,为了王洛宾,她决定牺牲自己。三毛努力忘掉刚才的不开心,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疲倦的微笑,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于是,三毛怀抱鲜花,在王洛宾陪伴下,出现在机舱口。他们两人简直就像国王和王后,并肩挽臂,步下舷梯,在机场出口接受了十多名童男童女的献花。

走过大半个地球的三毛,第一次受到了如此隆重的欢迎。等到钻进汽车,随着“砰”的关门声,外面的喧嚣好像都被隔住了。三毛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把自己放逐在烟雾中。

终于到家了,三毛在台北就曾写信对王洛宾说,希望这个寓所里能有她一个容身的角落,哪怕是睡沙发,她也会感到无限的快乐。睡沙发大可不必,王洛宾在这间三室一厅的寓所里,早就为三毛的到来准备好了一切,有床,有书桌,还有台灯。

三毛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皮箱,拿出一套非常精美的藏族衣裙。这是她在尼泊尔旅行的时候特意订做的,她知道那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一位叫卓玛的俊俏藏家女孩,曾经在年轻的王洛宾身上轻轻地打了一鞭。一鞭钟情,随即就有了世代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今天,三毛穿起藏式衣裙,陪伴年近八旬的王洛宾老人,唤醒那久远的记忆——艺术家的心,永远年轻。

三毛和王洛宾开始商量,怎样布置房间,应该配什么色彩的地毯,等等。她要设法让这所宽大冷清的住宅充满生机,她要让王洛宾老人的生活充满朝气。

她还从台湾给王洛宾带来了民歌磁带,那里面就有王洛宾的作品。她还带来了现代摇滚,想通过这种办法把老人从自我封闭的情感中拉出去,走入时代潮流的音乐天地。

他们经常各骑一辆脚踏车,奔走在乌鲁木齐的街头,进出百货公司、瓜果摊,菜市场。她要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像在撒哈拉沙漠那样,自己买菜煮饭。只有在经历了真实的生活之后,她才能写出真实动人的故事。

三毛开始设计她和王洛宾以后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电视摄制组的开拍日期,偏偏选在了三毛到达的那一天。接下来几天,他们不是把王洛宾拉出去拍外景,就是到王洛宾的寓所来实拍。纷纷扰扰,熙熙攘攘,这种喧闹打破了三毛一直习惯的宁静生活。

这一天,编导们说,要拍三毛访问洛宾的“戏”。三毛再次为他们充当了演员。编导一时来了灵感,为三毛设计了一系列动作:身穿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到王洛宾卧室门前;再轻手轻脚地把从台湾带来的歌带放在王洛宾卧室门口。

戏是好戏,真是创造性的构想。但是这也完全是在做“戏”。三毛已经感到有些身不由己,她忍耐着把“戏”演完。按照导演的安排,她把早已送给王洛宾的磁带拿回来,充当道具,然后再对着镜头表演一番。

拍完这场“戏”,三毛就病了。她再也忍受不了被人摆弄的滋味,但她又不能发作出来。所以她只好闭门不出,拒绝见任何人。

三毛感到委屈,她觉得没有人了解她,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三毛在心中不止一次地呼喊:洛宾啊!你为什么要引来那么多人介入我们的生活?难道拍电视片比你我本人更重要吗?

但是王洛宾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三毛因为拍电视而引起的不愉快。他竭尽全力照顾着三毛的身体。不仅请来医生为三毛看病,还特意招来一个女孩照料三毛的起居。而他自己,仍然不分昼夜地忙于摄制组的拍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