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世界在变而你始终如一(第5/6页)
然而让一切戛然而止的,竟是她无意看到他钱包的那个刹那,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照片里的人,正是他优雅的妻。
“一个男人可以把十个女人放在心里,无声无息,却只能把一个女人放在钱包里,昭告天下。所以,这一份感情,我选择还没有开始就结束。”
前几年的某一天,我在菜市场买黄鳝。那时正值下班高峰期,水产店的生意很不错。过秤,宰杀,打包,不一会儿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地发了福,面相上便有了乐天知命的意味。印象里,他好像是附近银行里的职工,喜欢嚼槟榔,嘴巴永远在动,和店家说话时,空气中也流动着槟榔渣子的气息。
付款时,我看到他的钱包里夹着一张女人的照片,是打印出来的那种大头照,照片里的人,妆容有些过时了,但笑容真实如新。
“我老婆,好看吧?”见我在端详照片,他干脆把摊开的钱包递过来,很大方地问我。
我点头,掩饰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好看啊!”
“就是啊!”他毫不客气地附和,末了,又告诉我,“爆黄鳝的时候,锅底加一点腊肉最好啦,七分肥,三分瘦,提鲜还去腥……对了,再放点水芹,我老婆最爱吃了”。
说着,他手中顺便接过一袋宰杀好的鳝鱼,整张脸显现出流光溢彩的甜蜜。
“好好好,我一定试试。”
不知为何,那一刻,在蝇虫飞舞、污水横流的菜市场里,他脸上璀璨的甜蜜竟没有让我觉得有任何的不合时宜,相反,落在眼里,倒是反而自然又贴切,瞬间就触动了心底的那一根弦——以至于后来一吃黄鳝,就会想起他的话,以及他打开钱包时眼里的爱意与温柔。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和世间的很多女人一样,年少时的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希望有一个人会爱我、懂我,把我的照片放在钱包里,贴身保管。
成年后经历了世事,被爱情所伤,为爱情所苦,又一度认为,这样的句子,不过是女人给女人画的饼。
然而不是。
你或许自认为千帆过尽,看淡爱情,却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依然有美好的爱情,真真切切地存在着,鲜活着,在风花雪月的浪漫里,在柴米油盐的朴实里,也在根深蒂固的记忆里。
没有人能够逃脱孤独
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做很多事。一个人的日子固然寂寞,但更多时候是因寂寞而快乐。极致的幸福,存在于孤独的深海。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我逐渐与自己达成和解。
——山本文绪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大约是在六七岁的时候。
农忙季节的黄昏,我一个人坐在小耳屋里煮饭,眼睛巴巴地望着门外,盼望父母快些从田里回来。
外面的天色又深了一层,灶膛里的火光更亮了。火光越亮,我就越害怕。在乡间,鬼神之说布满了每一个角落。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本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伴着他们亦真亦假的表情,就像剔出菜渣子的牙签,是可以随手丢弃的。而我听在耳朵里,却稳稳当当地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一片带刺的荆棘。
那时,我经常狠狠一闭目,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不,应该比星星要小一号,是一些细碎的、颤动的、游走的、旋转的、让人失重的密集的光点,无边无涯,向我涌来,接着是溺水似的晕眩。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或许关乎一些病理的因素,但是那时候,它带给我的那些无师自通的幼小的孤独和恐惧无以复加。
我害怕的其实是奶奶。邻居们逗我:“奶奶还在屋里呢,你听,她在屋里开柜子了。”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头发里好像有蛇芯子在咝咝吹气,于是大声嚷嚷:“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的奶奶在山上!”
奶奶就是在隔壁的小屋子去世的,整间屋子都是关于她的记忆。她走的时候,身子蜷在一起,僵硬着,喉咙里含着一口浓痰——浓痰卡在里面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就那样窒息而死。
妈妈说,给奶奶换丧服的时候,她的喉咙里还一直咕噜作响,像溺水的猫。
十来岁,一个人躺在平房的屋顶上看天,身下是烈日的余温,头顶是流动的银河,天地辽阔,山河静谧,会开始思索一些事情。比如生和死,远方和未来,然后从中得到顿悟:自身之于世界,一如星辰之于宇宙,是何其的微弱渺小……
十三四岁,爱上层楼的年纪,接受了情爱的启蒙,就很快有了秘密。在心里模拟一个喜欢的人,辗转而思,思而不得,很多事情不再愿意跟家人提及、分享和分担,彼此间渐渐有了隔膜。那些微酸的心事,宁愿自己躲在角落里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舐,咀嚼,吞咽,消化……比如看完一本言情小说后会蹲在田畦上掉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潮湿的泥土里,没有一点声音。田野间疯长的水稻,没过了我的身子,脚下的野花,寂寂地开着,没有谁会懂得一个少女的爱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