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小林先生:福田屋书店(第2/4页)
近卫家熙《花木真写》
家熙本人对本草学很有造诣,与当时京都著名的本草学者松冈玄达有往来。在记录其言行的《槐记》中有一则,享保九年(1718)闰四月十七日:“向松冈询问黄蕙为何种花卉。琉球程顺息诗中称此为海老根。莫非乃日本之物?故程氏直以海老根呼之?”次日记载云:“昨日在玄达处获悉,黄蕙和名乃箬兰(本亦有蒻兰之名)。紫色曰紫兰,黄色曰黄兰。”黄蕙,即鹤顶兰,兰科草本植物。古代诸花谱罕见著录。近人南海区金策著《岭南兰言》,云岭南兰花一百二十余种,附录类兰非兰品中见其名。屈大均《广东新语》亦提到“有鹤顶兰、凤兰”。
我在店内翻阅《花木真写》,很喜欢。然而当时赶着去学校,不便携带这么大的开本,且身上现金不足,心道明日再来也可,故犹豫未买。然而第二天过来,此书已售出。店家安慰我说,这书虽印数不多,但知道的人也少,非市所稀见,嘱我在别家店内多加留意。后来确实在别家见到此书,却是三四万的高价,至今尚未买下,颇悔当日失之交臂。
日本二玄社复制过大量中国书画珍品,质量绝佳。1958年开始发行《书迹名品丛刊》,全两百零八册,影响书坛甚远。启功先生曾赞美,“历经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后,原作多已损坏,至少色彩灰暗,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风采。这些复制品,都恢复了原作最初的色泽,简直整旧如新”。福田屋家有《书迹名品丛刊》零本出售,搜罗甚广,价格低廉。我曾买过《隋唐写经集》《东晋王羲之尺牍集》等,一册仅百元,别家鲜有此价。后来过去想再挑几本,惜已全数售罄。后与同门师兄聊天,对方谈起周边旧书店,对福田屋尤为赞叹,提起某日在店里把剩下所有的《书迹名品丛刊》都买下,很是满足。同门之间常有口味相近的,哪天店里摆出一批新书,若去得晚,则往往一无所获。回头一看,哟,感兴趣的书可都在某位同学的书架上呢。
二
福田屋创业于昭和十二年(1937),如今传到第三代,在店里最常看到的是二代主人小林隆雄。小林先生是非常可亲、有趣的人。他生于关东的琦玉县,少年时对陶艺感兴趣,来到京都学艺,认识了古本屋家的小姐——福田屋初代主人的女儿。后来做了他家的婿养子,继承了屋号,留在了京都。他说:“京都这个地方,满地都是历史的痕迹。走两步就有典故,走两步就有往事。生活节奏缓慢,大家行走的步子都比东京慢了好几拍。在这里住久了,去其他地方就有些不习惯。”他的儿子是一位沉默腼腆的青年,曾问小林先生,令郎可有其他职业?答曰本业就是开书店。如果他不喜欢继承家业,想做别的,怎么办?小林笑曰,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余地呢。咱们这个店,在这里开了七八十年,不知受到多少顾客的关照。虽然这些年读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人喜欢来逛逛旧书店。那么我们福田屋就有使命继续下去。
这种“使命感”,是京都很多老店自然而然的情感。
我平时上下学经常路过这个街角,只要时间充裕,都会停下来进门看看,渐渐和小林先生熟起来。周日店里休息,路过时看到紧闭的卷帘门,很有些寂寞。一年四季过得很快,去年秋天到今年初春,一直苦于毕业论文的折磨,逛书店的时间少了很多。不常走这条路,而是抄近道,穿过农学部的中心大道回家。常常在学校待到凌晨三四点,天寒地冻,连乌鸦的影子都不见。论文交掉后的一天,走原来的路回去,在超市买了当季的蔬果、食材,想自己做点儿好吃的。拐到街角,居然福田屋的门关着。看天光还没到打烊的时候,又不是周日定休,再定睛一看,原先挂在外墙的木板招牌已经不见了,店头赫然换成“药局”二字——这是怎么了?惘然自失,在门口呆立很久。
接下来几日天天路过,福田屋确然是不在这里了。新开的药局正在装修,门口换上了崭新的帘子和招牌。小林先生一家去了哪里?
三
转眼到四月。某日午后,看到一家墙垣外纷披开满木香花与蔷薇,就从那处路口随意弯进去。远远的,看到一座民居院前挑出一幅别致的麻布招牌,写着“古本屋”三字。走近了正要进去,墙上居然是那张熟悉的“福田屋书店”。再看门内,柜台里坐着的正是小林先生无疑。大喜,在门口就问,您怎么搬到这儿来啦?
老爷爷正捏着几枚棋驹,拿了本棋谱埋首沉吟。抬了头,眯了眯眼睛,看清我,也很高兴:“啊啊,是你来了!好久不见,我以为你毕业回国了!”遂搁了棋驹,与我聊起来。那一阵日本某将棋大赛正在酣时,我也听人讲了些点滴,记得某几个将棋界如雷贯耳的名字,说给隆雄先生听。他非常欢喜:“正是呢!将棋很有趣!我下得不好,老啦,反应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