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留香

昨天整理东西，发现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翻开一看，是一本十六岁时的日记。日期、天气都有确切的记载。很奇怪，我是漂泊之人，居无定所，怎么会有十六岁时的日记跟随到现在呢？自从十五岁背着一条棉被，离开故乡去求学，就再也没有真正回过故乡，后来又提着一箱漂亮的衣服和几本心爱的书从北方的一个小城去上海，说好的三年回去，但从此再也没有进过那个家门，再后来远渡重洋来到美国，简单的行囊里只几件夏装。这日记竟奇迹般地跟随我到现在，一定有种特别的缘分。

我打开日记，里面是一些潦草的字迹，写道：“青春里肯定有一种奇香，让我醉倒在无人的路旁。”这奇香，是什么，来自何方，是有关爱情吗？

童年，我望着天上的星辰/只要目光轻轻一搭/路就出现在不同的星际间/少年，我在地上任性地翻滚/所有的道路都为我开放/现在，我小心翼翼地走在别人走过的路上/所有的激情都只能用来模仿……

这是对人生最初的觉醒，这是青春最初的苦闷。

还有：我就要在这里歌唱/在小河边，在浅草旁，乌青的发丝上蝴蝶翻飞/洁白的裙裾里落花点点。我就要在这里歌唱/直到星星纷纷开始坠落/月亮变成口袋里的冰糖/我并不相信你能逃离……/因为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多么美好，多么任性，多么霸气和张狂，多么奢华的青春呀！再豪富的人也不能把月亮变成口袋里的冰糖，再有权力的人也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能让所有的道路都为你开放，然而青春可以，青春里你想什么，什么就是你。

顺着模糊的字迹往下，有一段写的是春雨，“今天是雨天，雨很小，毛茸茸的，时下时停，天空偶尔还露出一点太阳的天光，我觉得这灰蓝的天空很像初恋少女淡妆的眼睛，清亮而迷蒙，开合启闭，变幻莫测，时不时地洒下一些缤纷的彩泪。在雨的召唤里，娇花嫩草悄悄地从冬天暗沉的袍子下探头探脑，虽然鲜艳的春装还没有上身，明眸皓齿已掩饰不住了。河边的垂柳绿得晃眼，路旁的桃花鲜得让人心跳，在春雨里更显得粉妆玉琢。花草树木汪汪的满眼满脸都是水，说不出哪是眼泪哪是欢笑。雨不停地下，天空依然有些透亮，雨时有时无，淅淅沥沥，哗哗啦啦，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低吟浅唱，怎么看都有一种诗意，一首青春的诗。无论怎样诉说忧愁，这忧愁都是轻快的、透明的，跳动着隐秘的快乐，就像今天的春雨……”这是青春的情怀，语言清新绮丽，犹如乱花迷眼。

于是，想起了王安石的一句诗“少年见青春，万物皆妩媚。

身虽不饮酒，乐与宾客醉。”青春里万物皆明媚。

当时怎样写下这些句子无从考证，现在看起来，句句让我心惊肉跳。席慕蓉反复吟唱“林间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醉，可别离”。她说青春是酒，酒的香醇，酒的苦涩，酒的醉人，不就是青春的特性吗。李白的诗，李白的人，为什么那样让人迷恋，因为他的诗性里有一种青春美，“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若不是类似青春的东西在血液里，谁敢这样狂？李白让半个唐朝沉浸在青春里，或者说盛唐让李白青春不败，翻开唐朝，整个文化都散发着青春气息，那时国富民强，丰衣足食，女性健美丰满，衣着自由多样，建筑华美瑰丽，连颜真卿书法风格都丰满庾丽，你听，“春江花月夜”这首乐曲，是由唐初张若虚同名诗意而作，听那流畅的旋律，怎样听都是青春式的忧愁，缠绵悱恻，又轻快明丽。

总是叹自己青春暗淡，原来我也有着美的青春，只是青春的水流得太快，太急。

这本日记我会珍藏着，让青春的奇香永远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