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第3/9页)
住此期间,我写了、译了几本书,长篇小说《舞!舞!舞!》也得以完成。工作方面我想进展是顺利的,四十岁之前做的工作基本令人满意。但此外这个那个有许多无奈。
雅典马拉松和退票还算顺利
1987年10月11日
10月8日从罗马去雅典。
我去雅典有两个原因。首先一个是参加10月11日举行的雅典马拉松,另一个是退掉今年春天由于雅典代理人的失误而未能乘坐的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的飞机票(雅典——罗马之间,两人四万七千日元)。原本说机场服务台早已准备好了机票,不料根本没有准备,以致必须新买正规的飞机票。在电话里再发牢骚也弄不出结果,遂趁参加马拉松之机直接去谈判。
先说马拉松。
雅典马拉松从马拉松村跑到市内,全程42.195公里,即原始马拉松距离,今年是第5届。作为赛事的传统虽说有所不足,但不用说,其来历不亚于任何地方,毕竟可以上溯至两千几百年之前。
不过,我对这马拉松的起源一向怀有疑问。首先,关于有传令者从马拉松村跑到雅典告知胜利这点,当时难道没有马?算是没有马吧,因为若有马就完全没有必要让传令者奔跑。但是,亚历山大大帝时代应该有马出现了。何以见得呢?因为过去我在历史书上看过骑在马上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图片。如此说来,希腊的历史某个时期理应有马参与才是。原打算查阅一下究竟哪个时期,却因天天忙于琐事而不了了之。这种“如此说来”式的疑问,似乎大多如此不了了之。至于日本的飞脚[3]为什么不骑马以及日本为什么马车不发达,对于我也是个常年未解之谜。世上费解之事相当不少。
关于马拉松传说的第二个疑问:以长跑为业的传令者乃奔跑“专业户”,何以跑42公里就一下子跑死了?如今即使是业余跑手,42公里也不在话下。全程马拉松跑死人这等事还几乎没听说过。
其答案近年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从马拉松跑去雅典的那个希腊人前一天已经在雅典和斯巴达之间跑了个往返。他为了请求斯巴达人支援对波斯之战而携带亲笔信跑去斯巴达,然而固执的斯巴达人一口回绝,他又手拿回绝信急急赶回雅典,继而跑去马拉松战场,看准胜败趋势后又一次全速跑回雅典。这样,我也认为必死无疑。我坐大巴从雅典去过一次斯巴达,路上山连岭岭连山,烦不胜烦,进入伯罗奔尼撒半岛后几乎没有平地,山高路险。坐大巴都那么累,跑个来回不累死才怪。具体不清楚,但单程我想有250公里,跑这单程的比赛每年也举行一次,遗憾的是眼下我已没有气力参加了。
好了,我参加的马拉松赛的正式名称叫“国际雅典和平马拉松”,是纪念一位名叫科利苟利·蓝芭基的田径选手举办的赛事。蓝芭基退役不当选手之后成为国会议员,作为和平主义者反抗当时的军事政权,1963年举办旨在和平的马拉松比赛,在跑的路上被捕,遭到殴打,翌月在塞萨洛尼基遇害。比赛宣传册上引用了他这样一句话:
“为和平而生是美丽的,为和平而死是尊贵的。”
这样的词句,当今日本人不至于说得出来。或许可以说说不出来本身即是和平,但不管怎样,这样的词句我想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当然我也说不出。
总之就是在这一伟大志向之下举办的比赛。如果问和平跟马拉松有什么关系,我也答不上来,但若说我的个人感想,我觉得人在长跑时心情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变得平和。跑过一定距离之后,渐渐懒得去想各种各样的事,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拼命跑就是。而和平那东西未尝不是在这一原则下形成的。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跑42公里也是这个比赛。六年前自己一个人反向从雅典跑到马拉松,因为必须赶在交通拥挤前跑出雅典。早上5点从雅典出发,在盛夏险些让人晕倒的酷暑中拼死跑到马拉松。时隔六年,这次在秋日阳光下倒过来从马拉松跑到雅典。较之雅典至马拉松,马拉松至雅典上坡要多一些。
在出发地点见到了前来参加的日本人团队。大老远组团来到雅典,日本也算是相当可以的阔佬。不过,大概到底过于遥远或费用过高,说是团队,其实一共才七个人:女性两人,七十多岁的长者四人,年轻男子一人。昨天刚到。我问长者们:“没因时差搞得晕乎乎吧?”“我们时不时去海外跑一圈,没晕过时差。”“困了就睡,睡不着起来就是。”他们回答。着实了得。
但开跑之后一个日本人也没见到,四周清一色欧洲人。我长期旅居国外也没怎么感到孤独,惟独这个时候深切感觉到了:啊,我在这里是异乡人,孤身一人!我身边奔跑着许多国家的人。当然有希腊人,还有意大利人。世界上大概最有闲工夫的加拿大人自然少不了。此外有德国人(这个地球上难道真有看不到德国人的地方)、身穿同样运动服的快乐的法国人、无比友好的北欧人、郁郁寡欢地默默奔跑的英国人。放眼看去,东方人仅我自己。当然旅行时也去了生来第一次看到日本人的那个小村庄,但那种地方即使一个人也感觉不出什么孤独。说来也怪,在这周围全是外国人的马拉松路上跑上三小时几十分钟,孤独感竟时不时扑胸而来。什么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