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离别(第10/13页)

在庆祝我们订婚的晚宴上,马克的母亲读了她为我们写的一首诗——《炸弹落在伊拉克》,我的父母在桌子的对面报以钢铁般的沉默。蔓延在我们六个人中的坏情绪就像我们正在吃的面包一样沉重。马克已经深入到“无光”阶段,晚宴后我的父亲摸索着走到车里找出一个手电筒递给母亲,这样她才能找到去盥洗室的路,在盥洗室她暴躁地打开了灯。

一个个星期过去了,一个个月过去了,我们仍然睡在地板的床垫上,马克似乎一点儿也不急于为我做那张漂亮的床,每次我躺下时,都会涌起一阵心酸。

我试图用当初推动我离开城市的美好设想来鼓舞我低落的士气——农舍、果园、快乐动物云集的牧场——我后来决定,我不妨用这段时间学习一些新生活会用到的技能。我阅读养蜂的书,还弄到了蜂箱。马克帮我在后院做了一个鸡笼,我浏览了分类广告上家畜那一栏,发现了我要寻找的那条广告:八只斑纹岩母鸡(Barred Rock hen),免费赠送,希望找到好人家。

随着这群母鸡还来了一只公鸡,特别刻薄的那种。他有着老式的巨大鸡冠,天性非常狡猾。他本来是额外赠送的,却是主要的不安定因素。他喜欢从后面攻击我,有一次他把我困在了暖房的一角,用他的鸡冠狠狠地撞了我,我的皮肤都流血了。我开始变得紧张兮兮的,每次出去我都要随身带着扫帚。马克认为这太可笑了。“他只有五磅(10),”他说,“我相信你能搞定他。”

我在养鸡聊天室里搜索信息,知道了如何对付刻薄公鸡的刻薄,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把他变成红酒烩鸡。马克把公鸡头朝下提着,我拿着又大又锋利的刀对准他的脖子,但是一想到要把他的头砍下来,我就觉得身体虚弱。我最后还是给了他一刀,但并不够彻底,他死得不够干脆,后来我总是想起因为我的工作不到位,留下了扑腾尖叫的烂摊子。我下定决心,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把技巧练好。我四处打听,得知镇上的两个女人要屠宰后院的鸡群。我问能不能加入她们,抱着一种研究的态度,她们同意了。

加纳和苏瑞已经五十多岁了,脚踏勃肯凉鞋,穿着扎染的衣服,很有个性,她们是公社时代的老朋友。她们不是农民,但一直自己饲养牲畜作为食物。她们不像马克那样把屠宰看成一件平常的事,而是相信这是一种神圣的行为,将整个过程升华为一次即兴的仪式。我到达的时候,她们点燃了一捆鼠尾草,烟雾在我身边飘荡。然后她们在“断头台”和鸡笼之间挂上床单,这样还活着的鸡就免于预见它们的死亡。

那天,我的杀鸡技术确实有进步,而且加纳和苏瑞对我非常好。她们把我杀的第一只鸡送给了我,让我带回家烤着吃。我把鸡做成了一道菜吃掉了,由于对整个事情的了解,我心中充满敬意。我认为,这种感激之情的表达方式可以是鼠尾草仪式,同样也可以是精心准备和享用独特的“鼠尾草填料”。

同时,我们在寻找农场方面并没有什么进展。马克说,我们需要的是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我们可以住在那里,能够以我们喜欢的方式耕种,可以在那儿建立一个永久的家园。他希望这是免费的。他说,这一天总会来的,因为他从孩提时代起,就有一种他称之为魔力圈的东西围绕着他,那是一种幸运光环,能够在适当的时间吸引适当的事物。一直有好事情来到他身边,农场也会来的。他认为只要我不用务实的想法和消极的情绪去冲淡他的魔力圈,不超过九个月,农场的事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真是一种令人恼怒的状况。

寻找农场拖的时间越长,我们对彼此就越恼火。恋爱伊始的激情已经冷却,我们渐渐发现我们之间有如此深刻的差异。在我波西米亚的外表下,他发现我是中产阶级教养的产物,言行、心性皆可预测。我相信修剪指甲和购买新鞋有振奋人心的功效。而一层一层地剥开马克变化多端的外表,我发现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顽固守旧的嬉皮。我得知他大二那年,包括整个冬天,都是赤脚的,那可是宾夕法尼亚东部的冬天。我还注意到他腋窝散发的强烈的刺鼻味道,让人不得不摇下车窗。我怀疑如果我们在生命中的其他时间相遇,一定会尽快从对方身边逃离。

两件事情拯救了我们。我接下了几份游记写作的活儿,这让我们有几个月的时间都待在不同的大洲。然后一个叫拉尔斯·库勒斯得(Lars Kulleseid)的慷慨热情的人走进了马克的魔法圈。他是马克妹妹的一个朋友的父亲,我们初次会面后,他就允许我们免费租种他的一大片良田,位于北面的尚普兰湖(Lake Champlain)。他欢迎我们在合适的时间到农场去看看,他也不会反对我们在那里建造永久的房屋,耕种土地。这时与我们开始寻找农场的时间,正好相距九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