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冬天(第10/21页)
雪已经停了,空气更加刺骨地寒冷。风卷起新落的雪,在空旷的田野上打旋。母马看起来情绪很紧张,扯住了嚼子。吉姆让较近的一匹马跨过雪橇杆,雪橇非常结实,等候在车道上。吉姆的儿子把颈轭卡在挽具上,把雪橇杆放在颈圈里,然后把拖曳绳索挂在平衡器上。吉姆把绳子拿在手里,我们都在雪橇上坐好之后,他向马下达了的命令,然后马急切地出发了。车道上结了冰,母马用力抓着路面来保持稳定。
在路的那一边,田地被厚厚的雪覆盖着,马需要努力开出一条路来。吉姆吆喝着让马止步,两匹马原地舞动着,用力拉着嚼子。“把那匹母马放下来。”他告诉他儿子。他儿子从雪橇上跳下来,在雪中跋涉,走到右边的马头旁边。他从嚼子的环上把绳子解下来,系在嚼子一半的地方。我从骑马的经验中得知,这让吉姆能够更容易地给嚼子和勒马绳之间的舌头和上齿龈施加压力。我看着吉姆强健的体魄,怀疑我怎么能够驾驭这样的马。我们再次出发,但是母马并不安定。她们不是慢慢行走,而是紧张地小步快跑。“她们自从秋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干活儿了,”吉姆解释道,“如果你们想要这两匹马,我会帮你们训练几个星期,每天都训练,她们就能像原来一样灵敏了。”在几分钟的挣扎之后,他再次叫马停下,叹了口气,说,“你们不会要这两匹马的。去找盖瑞·杜凯特吧,他正有一组马要出售,是他几年前从我这里买的。那才是你们要找的。”
那确实是我们要找的。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马已经套上了车,盖瑞的邻居,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在马车上拿着缰绳,就像船首的斜桅一样。这是一个非常贫瘠的山坡农场,几头牛在一段高强度钢丝后面舔食着储藏的饲料。盖瑞在综合谷仓里照顾一头小牛,小牛患上了肺炎,骨瘦如柴,呼吸困难。他遗憾地说,他待会儿不得不把小牛带到谷仓后面,开枪结束他的生命。我们上了马车,他吆喝着马,然后马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前行进。沿着冻冰的土路往前走了半英里,盖瑞说:“你们要买这两匹马,不妨试着驱赶他们。”我第一次把缰绳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什么活物,比如一对驯养的蛇。骑马的时候,你的全身——脚跟、双腿、臀部、重量和双手——都与马保持交流。另外,你是在马的上面,这个位置象征着力量。而你在驱赶马的时候,所有的交流——也就是与马的所有对话——只是通过你手掌上的几寸皮带,这是你与马嘴的联系。两匹马只看着前方的路,对其他的一切视而不见。每一匹马有一吨重,你从后面跟他们绑在一起,你们的命运因此紧密相连。我曾经觉得役马跟我喜欢骑的马——火热、充满野性、颠簸着你的脚跟、短程赛车手一般的马儿一样,但是那天我明白了,我错得多么离谱。
山姆和希尔弗两个星期以后来到了农场。整个星期我和马克都忙着在西边谷仓为他们敲打出一间窄马厩,锤子每挥动一下,刺骨的寒冷就一次一次冲击着我们的手肘。我们在马厩中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新马槽里装满干草,我们就准备就绪了。他们走下拖车,就像国王一样。这种生物的存在让我非常感动。他们为我们劳动,心甘情愿,全心全意,这是一件相当奇妙的事情。
他们是比利时阉马,栗色皮毛,有着亚麻色的鬃毛和尾巴。他们的过去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应该是十四岁,曾经被用于干农活儿、游行和拖曳东西,是在拍卖会上先后买下的,吉姆·库珀把他们配成一组。希尔弗是两匹马中的帅哥。绝大部分的公马都会在年幼的时候去势,避免计划之外的繁殖,也能够让公马更容易驾驭。盖瑞告诉我们,希尔弗在十岁之前一直是一匹种马,现在仍然保留着典型的种马脖颈的特征,厚实,呈拱形,肌肉结实。他看起来是为拖曳重物定制的,拥有宽阔的胸膛,耸立的肋骨,还有短短的脊背。他的表情,如果算不上是聪明伶俐,也总是强大而自信的。而山姆恰恰相反,瘦小而聪明。他的动作都是非常敏锐的,就像一位应征入伍的士兵一样,一身正气,但有些紧张。在你跟山姆说话的时候,他的耳朵会向后伸。他身上有一种竭尽全力照料你的感觉,就算你做了蠢事也没关系,有些马就是这样的。他们都有六七英尺高,我只得站在一只桶上给他们刷背。
第二天早晨,我挤完奶之后,把希尔弗从马厩中牵出来,给他戴上笼头。我站在一捆干草上,一跃骑到了他光裸的背上,这感觉就像骑在一个温暖的沙发上。当他开始移动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在波浪上翻滚一样。他似乎对背上这个奇怪的、小小的重量感到困惑,那种有腿缠绕在身上的陌生的感觉,我突然想到他可能从未被人骑过。我把他牵回马厩,然后给山姆戴上笼头,他背上瘦削的骨头不像希尔弗宽阔的脊背那样舒服。但是山姆急切地要往外走。我们骑过雪堆,来到农场东边的一个大的斜坡上。从斜坡上眺望,美丽的湖景一览无余,风吹走了结冰的地面上的积雪。我轻轻踢了山姆一下,他开始慢跑,舒展着他的长腿,迈开大步踏在地面上。我感到一种熟悉的喜悦油然而生,这是从孩提时代起马带给我的感觉。山姆看起来很想跑上几英里,但是我有些担心,以他的速度,我可能会在他光裸的背上坐不稳摔下来。我拉了他的缰绳,让他慢慢行走。我想,他也许只是一匹犁马,但是有着赛马的灵魂。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