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冬天(第11/21页)

在一个冰冷的周日,马克回到家里,拿着一袋银色的小鱼。这是香鱼,当地人叫它冰鱼。他是在南面那个小镇的一个商店里买的,就在对面,一个小村子在湖的冰面上拔地而起,搭起一堆简陋的小木屋,周围钻了很多孔。我曾经见过有人骑着雪上摩托,从湖岸驶向小屋,后面捆着六包啤酒,就好像半打迷你乘客一样。“坐下来休息一下,”马克说,“我来煮饭。”他用我们自制的黄油炒切成块的洋葱,加上少量磨碎的干鼠尾草,洋葱变得透明的时候,他撒进面粉勾芡,用啤酒调稀一些,以这种方式向那些渔民致敬。他加进一些胡萝卜块、芹菜根、马铃薯和高汤,然后加入切成片的鱼。这些东西都煮好的时候,他把鲜黄色的奶油倒了进去,这是用迪莉娅早晨产出的牛奶做出来的。冰鱼杂烩浓郁而温暖,我坐在马克的腿上享用美食,脚正靠近壁炉,蒸汽从我潮湿的袜子上缕缕升起。

我们刮着碗底时,马克拿出一张纸,上面好像写满了象形文字,有字,有箭头,还有神秘的符号。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对于农场的最新计划,之后我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这是一份宾客名单,为我们的婚礼准备的。“哦。”我边说着,边从他的腿上滑下来。“我们已经订婚了,你知道的。”他说着,眼睛没怎么看着我。“没错,”我说,“我知道。”我那时候开始努力干活儿,每天都更加努力,但是我内心中紧张不安的小动物上蹿下跳,寻找着出口。我的承诺越深切,那只小动物就越绝望。在爱情这件事上,在我生活的大多数领域中,我的模式一直像一个游客,而不是一个稳定的居民。我会深潜进水池,然后很快就出来了。我并不是不认真,也不是个怀疑论者,只是在我的性格测试中,我的分数在寻找新奇的行为方面出奇地高。“永远”这个词令我恐惧。农场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也深情地爱着马克。但是,凭我对自己的了解,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份爱情是否能够持久。

我们暂时达成一致,婚礼在秋天举行,在收获之后,地点就在农场。在十月上旬,食物已经非常丰盛,但天气仍然很好。这个时间曾经看起来很遥远,但距今已不到一年了,几乎触手可及。“喂,也许我们应该等到下一个秋天,”我说道,尽量听起来轻松随意,就好像这是刚刚才想起来的主意一样,“我们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我们已经订婚一年了,他想马上结婚。他站起来,手里拿着碗,向水槽走去。“我不会再等一年,”他从厨房里说,“如果你不想在这个秋天结婚,我就根本不想结了。”

在承诺方面,没有比奶牛更好的教程了。她的乳房拒绝一切例外或借口。你必须给她挤奶,否则她会经受乳胀的痛苦,之后会生病或者乳汁枯竭。无论是早晨还是晚上,无论是平时还是节假日,无论天气好坏,自从她分娩那一刻起,一直到十个月后停奶,你的生活必须适应奶牛的节奏,在十二个小时的期限之内,你不能远行。而对于你的承诺,她给予的回报也是感人的。她是农场的顶梁柱,是伟大的转换者。母牛吃草——这是无处不在的陆地生物——然后利用四个部分的反刍开启纤维素,释放能量。她的胃享有一种礼拜式的名字——重瓣胃、皱胃、蜂巢胃,在这些部分的古语中,你可以听到一种敬畏:“国王的风帽”,是第二个胃;“圣诗集”,是第三个胃。“奶油”这个词与“圣油仪式”相关,意思是“施以涂油礼”。这样高贵而神圣的名字被用来描述平实的过程,但当你想到农场的丰盛皆是来源于奶牛时,你就会觉得这种用法非常合理。牛奶、芝士、黄油、酸奶、奶油,还有副产品——脱脂乳、酪乳、乳清,你用这些东西催肥你的猪,喂养你的家禽。而她每年都会给予你一头小牛,你可以饲养它(又是用青草),为你的家庭提供一年的牛肉。所有这些都是母牛的赐予。

我越来越擅长挤奶,动作更快,而且牛奶不再顺着我的手腕滴下来,或者一股股地向着谷仓的墙喷射。我学会了把我的指甲剪短磨平,轻柔并彻底地挤压每一个奶头。我的手臂每个星期都在变粗。

牛奶对我来说是一个尚未涉足的领域。除了加进咖啡的牛奶和乳脂的混合物,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牛奶了。我有轻微的乳糖不耐症,将牛奶当作饮料的想法让我感到恶心。但是一头泽西奶牛分泌的鲜奶跟我想象中的牛奶完全不是一种物质。如果你没有奶牛,或者不认识养奶牛的人,我劝你不要直接从泽西奶牛的奶头上喝鲜奶,因为如果你只能尝一次而以后再也喝不到的话,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在美国,只有一小部分人记得这种牛奶,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在奶牛的陪伴下长大。他们有时候会到农场来,寻找孩提时代的那种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