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冬天(第3/21页)

我们在西边仓库清理出空间之后,就马上买了一头奶牛。她所在的奶牛场叫作希尔兹(Shields)农场,离我们的农场只有两英里远,由一对父子经营,由于一直保持小规模生产,安全度过了不景气的年头。我一直在阅读关于母牛的书,床头桌上有《家养母牛》(The Family Cow)和朱丽叶·白莱利·里维(Juliette de Bairacli Levy)的《农场草药完全手册》,急于想出各种极端的情况,来应用我新近学会的知识。我知道我们不会购买黑白相间的奶牛,这样的都是荷兰奶牛(Holstein),身量大,产量高。如今荷兰奶牛的基因相当强大,如果在广告上或者谈话中没有提及奶牛的品种,所说的就是荷兰奶牛。

其他所有的奶牛一起被称为“有色品种”,其中包括黄棕杂色、神经紧张的埃尔夏牛(Ayrshire),高大漂亮、智商低下的瑞士褐牛(Brown Swiss),吃苦耐劳、性情温顺的格恩西奶牛(Guernsey),还有身量矮小、相对低产、牛奶富含脂肪和乳固体的泽西奶牛(Jersey)。我们这个地区的多数农场都在牛群中饲养几头有色奶牛,来提高牛奶中脂肪和乳固体的含量,这样可以从牛奶厂获取更多的利润。希尔兹农场饲养了一些泽西奶牛,这是我们比较感兴趣的奶牛品种。

比利·希尔兹把我们带到开放式牛舍中。我们看到了一头老母牛,背上的骨头呈翅膀的形状,乳房长而萎缩;还有一头小母牛,巧克力色的皮毛,带着机警的神情。然后我们看到了迪莉娅。她是一头小骨架的泽西母牛,皮毛呈浅黄褐色,中间夹杂着白色的斑点,就像消失的大洲地图。她的脸优美光滑,耳朵柔软俊秀,她站在离牛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蹄子深埋在淤泥中。当马克触摸她的乳房时,她低下头,用宽容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她已经生了两头小牛,所以被称为二崽母牛,正怀着第三胎,处于哺乳期。根据记录,她是一个产奶能手,每天产出四十磅牛奶,接近五加仑。即使算不上优异,也算是一只产奶稳定的母牛。我按照书上学到的知识检查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她的乳头看起来很坚实,与身体连接得很流畅。她的腿挺拔健壮,附有血统证明,并且正值盛年。希尔兹父子要卖掉她,是因为她在牛群中过于柔弱。荷兰奶牛比她高大,比她重几百磅,她经常在食槽前被挤来挤去。

迪莉娅第二天就搭乘马拖车来到了我们的农场,脖子上缠绕着缰绳。我们带着她来到谷仓,解开绳子,让她住进我们为她准备的方形大隔栏,里面铺上了厚厚的干草。她缓慢地四下打量,闻了闻墙壁,然后抬起尾巴排出粪便。粪便的浓重气味混合着奶牛呼吸中青草发酵的气味,还有干草中的灰尘气味。沉睡已久的老谷仓,长时间没有牲畜居住,如今已经醒来,开始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我第一次为她挤奶时,为这样的亲密感到难为情。我已经阅读了《家养母牛》上的说明,但是我真的要去触摸私密地藏在迪莉娅两腿之间,那长而柔韧的奶头吗?乳汁的分泌过程中伴随着荷尔蒙的产生,主要是催产素,也正是同一种东西让哺乳的母亲闪现出动人、陶醉的眼神。当我用温水为她清洗乳头时,迪莉娅就是那样的眼神,棕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下巴划着圈反刍。

在谷仓的一个黑暗角落,我找到了一个自制的挤奶四角凳,凳面已经磨得非常光滑,就像一块浮木一样。我坐在她旁边,把手搓热,就像一个妇科医生一样。从她的乳房传过来的温热就像过电一般,上面的白色毛发让我想起女士面颊上柔软的绒毛。我用手握住一只鼓胀的乳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把乳头固定住,然后交替合上每一根手指,直到我手中的乳房被挤空了,乳汁不均匀地喷溅出来,顺着我的手腕流下,我的夹克袖子都湿透了,乳汁与我两腿间的牛奶桶好像磁铁同极一般拒斥。迪莉娅像一块大岩石般安静地站着,充满耐心,继续反刍。到了挤奶的第三天,我夹克的袖子闻起来就像在温暖的洞穴里蜷曲死亡的虫子一般。到第五天的时候,我的手指已经学会了挤奶的舞步,乳汁直接落在桶里,伴随着有韵律的咝咝声。但是我还没挤完前面的乳头,手就已经痉挛,就像罹患关节炎的鸟爪一样。迪莉娅下奶反射的效果已经逐渐减退,无论怎么挤她的乳头,只能挤出几滴奶,我只能把她送回隔栏,她的乳房仍然是鼓胀的,奶头因为我的拉扯而皲裂。一个月后,我能够很熟练地挤奶了,乳汁快速落在桶里,在表面形成了泡沫。到了那时,我的订婚戒指已经戴不上了,我的手臂就像海员一样强壮。

挤奶已经成为一种身体的冥想。这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总是令人愉悦,但这件事有韵律,可预测,柔和而安静。马克晚上挤奶,我早上挤奶,在黑暗和第一缕阳光交接的神圣时刻来到谷仓。谷仓里的电不能用,所以我努力训练自己根据感觉来干活儿,直到有一天早晨,我摸黑把手伸进贮藏谷物的桶里时,一只老鼠从我的手上跑过。我找到一盏提灯,挂在横梁上,蝙蝠夜游归来,在柔和的灯光里飞进飞出。我给迪莉娅挤完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蝙蝠就会挤进屋梁之间休息,正在燕子窝的上面。春天时节,燕子时常在窝里哺育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