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大人~男友的房间~(第11/13页)
姑且说明一句,虽然我曾经在那里醉得不省人事,但是蠢话连篇、胡搅蛮缠、乱讲心里话、类似人生咨询之类的事都不曾有过,一次也没有。我极其讨厌这些,而且我和他没怎么交谈过。
上星期难得说了一次话。因为听到了愧不敢当、然而毕竟让我内心喜悦的话,便想写在这里。
“请不要加水。”
在点第三杯金汤力时,我和往常一样说道。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你操心过分啦。”
他从来都满脸不耐烦似的说“知道知道”,这次居然没说“知道知道”,而是说了这样一通话。
“我是商人呀,没问题的。”
顺便提一下,他出生于大阪,父亲好像也经营酒吧。
恐怕有必要说明一下,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店,店家和客人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的话,都令人不舒服。所以六年前,当我偶然走进那家酒吧又遇到他、并屡屡光顾时,我便告诫自己:不能太亲密。像从前的小说还是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中年常客在去惯了的店里,得到老板娘又像妻子又像母亲的百般照看——睡着时替他在肩上盖一块毛毯,瞧他喝得差不多时便将鸡尾酒调得淡一些。我不知道这样的场面在生活中发生的比例究竟如何,但对这种中年男客和老板娘之间的关系厌恶之极。
所以当我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回家时,当然会感到极度惶恐,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便再去那家小酒吧。为表示歉意,还寄去了罐装汤料。当然不是说送了礼就万事大吉,问题在于彼此间并不是密切交往的关系。
所以上星期,当我说:“请不要加水。”而他回答:“我是商人呀,没问题的。”我便赶紧道歉,因为听声音,他好像有点生气。
道歉之后,我又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不,上次不是还劳您送我回家吗?我在担心,要是老板您以为我擅自把您当作朋友的话,可能有点不妥。”
他听罢却说:“可我觉得就像是朋友啊。”接着又说道:“不过,我是不会给你稀释酒的,也不会给你加一盘炖什么菜。”
“炖菜?”
我都已经忘记了。很久以前,我对他谈起过非常厌恶那种连续剧式的老板娘与中年男客的关系,曾经说“菜单里分明没有,却要送上一盘炖什么什么的”。
我笑了,因为这家小酒吧只有酒和爆米花,根本不可能上什么炖菜。
“我那时不是跟你说了嘛,送你回家是送朋友,而不是送什么常客。”
我惶恐不安:“是说过的。”(在他面前,我只用敬语说话,极其自然地便会如此,因为我们关系并不亲密。)
同时,我深深地感到,并不是因为亲密就能做朋友。即便一起游玩过、一起聊过天,也未必能成为朋友。
确实,这也是一种朋友。
我这样思忖着,变得愉快起来。
这也许就是值得信赖,就是相信可以信赖此人的人格。他烫着蓬松凌乱的怪异卷发,甚至显得比柴犬更为脏乱,体格健壮,但他经营的这家小酒吧,对我来说就是朋友经营的小酒吧。
重逢
有时,会有那么一瞬间,愿意相信上帝是存在的。比如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意想不到的时候、与意想不到的人偶然相遇的那一瞬间。
用“灿烂辉煌”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全身心沉浸在奢华的喜悦之中。
当我在东京的书店里,和高中时代的同学时隔二十多年突然相遇时,虽然和她本来并不亲密,却兴奋异常。这样说有点奇妙,本以为再也不会重逢,或者说以为对方早已谢世——我的心情便与之相近。
她带着三个孩子。
“是你生的?”
在我的记忆中,她还是高中生,所以十分震惊地问她。她兴奋地用几乎吸引整个书店注意的声音答道:“是啊,是我生的。”
说罢,我们站着聊了两三分钟,便分手了。分手后,我在那里愣了好长时间。
在大阪的书店里,还偶然遇上了在美国的大学里认识的日本男生。虽然时隔十三年,但他几乎没有变化,立即认出了他。尽管认出了他,却由于太一模一样了,骤然之间反而难以置信。
他比我年轻几岁,但应该也过了而立之年。T恤衫配牛仔裤、旅游鞋,外加一个大背囊,看上去像是在美国的长途火车候车室中随处可见的年轻人。如果手里拿着时刻表和三明治,那就更完美无缺了。时间仿佛哗啦啦地作响一般,回到了过去。
“怎么啦?你怎么会在这儿?住在大阪?还是这里是费城?”
我一口气问道。他安详地微笑着,随后说:“你变了嘛。”
“那是自然喽,已经不再是二十三了。”
我答道。他点头称是,说:“不过我没变,是吧?”